痛。
刺骨的冰冷之后,是粉身碎骨般的剧痛,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断裂。
沈清的意识在黑暗的冰河里沉浮,冰冷的河水裹挟着她,灌入她的口鼻,剥夺她最后的呼吸。
坠崖那一刻,庶妹沈婉那张娇美却扭曲的脸庞,和着那声淬毒般的轻笑,成了她意识里最后鲜明的烙印。
“姐姐,侯府嫡女该换人了。”
恨意如毒藤,缠裹住心脏,榨出最后一点求生欲。
她不能死,绝不能就这样死在这荒芜崖底,成全那对毒妇奸夫的青云路!
求生的本能让她在昏沉中挣扎,手指抠入冰冷的淤泥,拖着几乎毫无知觉的身体,一点一点,挪向岸边刺目的光。
再次彻底醒来,是被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拽回人间的。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简陋却干净的山洞,空气里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一个须发皆白、神色淡漠的老者正为她正骨,动作精准冷酷,没有丝毫怜香惜玉。
“骨头断了不少,内脏有损,”老者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陈述今日天气,“能活下来,是你命硬,恨意更硬。”
沈清张了张嘴,喉咙干裂得发不出声音,只有眼角滚下的一行热泪,烫得惊人。
此后三年,崖底与世隔绝的日子成了沈清蜕变的熔炉。
老者性情孤僻,言语刻薄,却身负绝顶的武功与医术。
沈清咬着牙,忍着他非人的锤炼,断骨重接之痛不及当日坠崖万一,练功至昏厥恨意便是最好的提神药。
她学他的剑法,狠戾决绝,招招搏命;学他的医理,辨毒用药,银针可活人亦可无形索命。
旧日的侯府嫡女沈清,连同那份天真娇柔,彻底死在了三年前的崖底冰河里。
涅槃重生的,是一身白衣清冷,一剑光寒十九洲的“素衣阎罗”。
三年后,京城。
繁华依旧,朱门酒肉臭。
只是近来,几户高门显贵颇有些风声鹤唳。
库银失窃,暗账被翻,贪墨的证据莫名其妙出现在御史案头。
百姓暗巷交口相传,是一位白衣女侠所为,劫富济贫,神出鬼没。
是夜,月黑风高。
户部侍郎李贽的私库重地,黑影悄无声息地放倒守卫。
沈清一袭白衣,如鬼魅般潜入。
李贽,正是当年与她那好庶妹沈婉勾结、在她“意外”身亡后迅速投靠了新主子的得力干将之一。
库门开启,预想中的金银珠光未曾映入眼帘,库内竟是一片诡异的空旷。
不,也并非全然空旷。
库房最深处的阴影里,小山般的金砖之上,竟闲闲坐着一人。
玄衣墨发,身姿颀长,一条腿曲起,手肘随意搭在膝上,另一只手正百无聊赖地向上抛着一枚龙眼大的夜明珠。
珠光莹润,在他指尖起落落,勾勒出流畅的下颌线条和一抹似笑非笑的唇角。
竟有人捷足先登?
沈清心头一凛,指尖悄无声息按上腰间软剑。
那人似有所觉,转过头来。
昏暗光线下,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带着几分懒洋洋的戏谑,精准地捕捉到她的存在。
“啧,”他开口,嗓音带着一种独特的、颗粒般的沙哑磁性,在这寂静的金库里荡开微妙的回音,“等了半晌,还以为今夜只有我一人寂寞搬砖,原来还有同道中人?”
沈清眼神冰冷,不语,周身戒备更重。
玄衣男子轻笑一声,纵身从金砖上跃下,落地无声。
他踱步走近,夜明珠在他指间泛着温润的光。
“姑娘也是来…讨债的?”
他在她面前三步远处站定,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某种深意的探究。
沈清依旧沉默,心中惊疑不定。
此人深浅难测,是敌是友?
只见他忽地抬手,晃了晃腰间悬着的一物。
那是一枚半旧的玉佩,玉质极佳,雕螭龙纹,工艺非凡——竟是东宫旧制!
废太子流亡在外,其信物怎会在此人身上?
“这李侍郎的油水,刮得可是民脂民膏,甚至…还有不少旧主的买命钱。”
玄衣男子语气慵懒,眼神却骤然锐利,如出鞘寒刃,首刺人心,“说起来,我们讨的,怕是同一家的债。”
他不待沈清反应,忽然又向前逼近一步。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近得沈清能看清他眼底自己模糊的倒影,能感受到他身上清冽又带着一丝血腥气的压迫感。
他微微俯身,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笑意深沉而危险:“不如…搭个伙?”
“毕竟…”他尾音拖长,目光落在她骤然收缩的瞳孔上,意有所指。
“我们讨的,可是同一家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