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沈肆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刺耳的嗡鸣声如同警报,
瞬间撕裂了公寓里死寂的沉默。林未眠几乎是立刻就醒了。不是被吵醒,
而是一种长久以来训练出的、近乎本能的警觉。三年的婚姻,无数个这样的深夜,
已经将她的神经磨砺得异常敏感。她闭着眼,维持着平稳的呼吸,感觉到身侧的床垫一轻,
沈肆起身的动作带着刻意放缓的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尽管他每一次的深夜离去,
本身就是对她最大的惊扰。他拿着手机走进了书房,门没有关严,
压低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像冰冷的蛇,钻进她的耳朵,缠绕上她的心脏。
“……别怕……没事的……我马上过来……” “……等着我,
哪里都别去……” 然后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皮带扣轻微的碰撞,
最后是大门被小心翼翼合上的“咔哒”声。世界重新归于寂静,
一种比之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寂静。林未眠缓缓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轮廓。
窗外城市的霓虹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一小片变幻不定的、冰冷的光晕。
那光晕晃动着,晃得她眼睛发涩,胸口发闷。又来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几次?第三次,
还是第四次?她几乎快要记不清了。只记得每一次,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
他脸上那种瞬间绷紧又强自压抑的紧张,每一次,
来电显示的那个名字都灼烧着她的视网膜——苏晚。像一道无形的敕令,
一道她永远无法逾越、也无法理解的圣旨,总能让他毫不犹豫地抛下一切,
在深夜里疾驰而去,奔赴另一个女人的身边。她侧过身,
将脸深深埋进沈肆刚才躺过的枕头里,那里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须后水味道,
和他体温的余热。但这温暖正在迅速消散,就像他每一次离开的背影,决绝而迅速,
不留一丝余地,冰冷得让她心寒。她想起第一次,他接到苏晚电话时那副慌乱又急切的样子,
还试图向她解释,语气里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未眠,晚晚她……情绪不太稳定,
一个人在国内,没什么依靠,我不放心。你……你理解的,对吧?”她当时说了什么?哦,
对了,她点了点头,甚至还挤出了一个自以为体贴大度的微笑,
尽管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说:“快去吧,路上小心。
”“理解”。多么轻巧又沉重的两个字。它像一层华丽而脆弱的外壳,
勉强包裹住内里所有翻腾的、不堪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情绪——猜疑、酸涩、委屈,
还有那细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痛楚。她以为她可以,可以做一个“懂事”的妻子,
可以体谅他的“不得已”,可以相信他那套“只是朋友”、“需要帮助”的说辞。毕竟,
他们有着那么多年的情谊,毕竟,苏晚确实刚经历婚变,毕竟,她爱他,愿意相信他。毕竟,
苏晚是他的青梅竹马,是他年少时轰轰烈烈爱过、却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是他心底一道无人可替的旧伤痕。而她林未眠,
不过是他经历了那段刻骨铭心却无果而终的感情后,
权衡之下选择的、适合结婚的“现世安稳”。她一直都知道,从嫁给他那天起就知道。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以为自己可以用包容、耐心和爱去慢慢填补他心里的那块空缺,
温暖他那颗似乎总是透着凉意的心。可人心是肉长的,会疼,会冷,会疲惫。一次又一次,
在深夜被独自抛下,在那句“理解”之后面对满室的清冷和猜疑的啃噬,
那层名为“理解”的外壳,终究被凿出了裂痕,并且越来越大,濒临破碎。这一次,
裂痕终于彻底蔓延开来。冰冷的麻木感从心脏最深处开始,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
连指尖都是凉的。她静静地躺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直到天际泛起灰白的鱼肚白,
才机械地起床,洗漱,走进厨房,习惯性地做了两份早餐。餐桌上,永远只有一副碗筷。
她对面的位置,空荡荡的,一如她此刻的心。那份精心准备的早餐,
最终一口未动地被倒进了垃圾桶。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
带着一种虚假的、摇摇欲坠的平静。沈肆是第二天下午才回来的,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
神情疲惫却奇异般地透着一股松弛,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耗尽心力却甘之如饴的任务。
他甚至还记得给她带了礼物,一条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钻石手链,
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耀眼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他拉过她的手,
试图将手链系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语气是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补偿意味的温柔:“昨天临时有个急症病人,情况比较麻烦,
手术到天亮。等久了?这个喜欢吗?我觉得很配你。”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她的皮肤,
却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林未眠看着那串冰冷华丽的石头,又抬眼看向他。他语气自然,
眼神甚至带着一丝邀功般的期待,仿佛昨夜那个压低声音、满是担忧焦灼地说着“别怕,
我马上过来”的人不是他。他的演技真好,好到几乎以假乱真。或者,在他心里,
那套说辞早已成了真理,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这一次,她没有再配合演出。她累了,倦了,
不想再自欺欺人了。她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将那串手链推回到他面前。
沈肆的动作顿住了,指尖还维持着那个扣搭扣的姿势,他抬眼看向她,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带着一丝困惑和不悦:“未眠?”林未眠没有看他,目光越过他的肩膀,
落在窗外那棵历经寒冬、枝丫光秃的银杏树上,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沈肆,我们离婚吧。”空气瞬间凝固了。
餐厅里只剩下冰箱运作的低微嗡鸣声,显得格外刺耳。
沈肆脸上的疲惫和那点刻意维持的温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随即那错愕沉了下去,变得晦暗不明,风雨欲来。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冷意:“你说什么?”“我说,
我们离婚。”林未眠重复了一遍,依旧没有看他,目光固执地停留在窗外,
仿佛那棵枯树比眼前这个同床共枕了三年的丈夫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她的心平静得出奇,
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理由?”他放下手链,丝绒盒子碰到冰凉的玻璃桌面,
发出“哒”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像一声惊雷。理由?
难道要她掰着手指头,一件件一桩桩地数给他听?数她多少个夜晚独自等待,数到天明?
数她多少次在他换下的衬衫领口闻到不属于他的、甜腻的栀子花香?
数她多少次生病需要人陪时,他却永远在为了另一个女人的“急事”奔忙?这些话说出来,
连她自己都觉得像是个斤斤计较、歇斯底里的怨妇,可怜又可悲,
连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尊严都要输掉。她终于转过头,看向他,眼神空洞,
像一口枯竭了多年的井,深不见底,却再也映不出任何光亮:“累了。”就两个字。
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砸在沈肆的心上,也砸碎了这虚假的平静。沈肆盯着她,
像是要从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找出一点赌气、闹别扭、或者欲擒故纵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她的脸平静无波,眼神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期待,
只有一片荒芜的、看不到尽头的疲惫和漠然。这种彻底的空白和死寂,
比任何激烈的指责和哭闹都更让他心慌,一种失控的、陌生的恐惧猛地攫住了他。
他猛地站起身,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尖锐的噪音,打破了死寂。“林未眠!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被冒犯的、难以置信的怒气,试图用声势掩盖内心的慌乱,
“就因为我昨天临时有手术,回来晚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我是医生!
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难道你要我见死不救吗?!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吗?”看,
他永远有最正当、最无可指摘的理由。工作,责任,道义。
一套完美的、立于不败之地的逻辑。轻易地就把她所有的不安、委屈和痛苦,
都轻而易举地钉在“不懂事”、“不理智”、“不善良”、“不体谅”的耻辱柱上。
他总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俯视着她,审判着她。林未眠听着他理直气壮的质问,
看着他因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熟悉脸庞,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可笑得让她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干涩得像秋日枯叶碎裂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是啊,你是最好的医生,
沈肆。”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遮住了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可能存在的波澜,“所以,
放过我这个不懂事、不可理喻的病人吧。我挂了你的号,是我病入膏肓,不识好歹,
不配得到您的诊治。”她站起身,不想再继续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
争执只会耗尽她最后的气力,让她在他面前显得更加狼狈不堪。她转身想离开餐厅,
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空间。“我不同意。”沈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冰冷而坚决,
带着他一贯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林未眠,离婚不是你想离就离的。
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别冲动行事,别说这些伤感情的话!等你想清楚了我们再谈!
”他说完,甚至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让他失去掌控权。
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就走。大门被重重关上,“砰”的一声巨响,
震得墙壁似乎都颤了颤,也震碎了林未眠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可笑的幻想。他又走了。
像过去的每一次争吵一样,留下一个决绝冷漠的背影,
留她一个人在冰冷空旷的房间里“冷静”。仿佛错的永远是她,
需要“冷静”和“想清楚”的也永远是她。但这一次,林未眠没有哭,也没有觉得心如刀绞。
她只是慢慢地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他的黑色轿车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般疾驰出小区,
迅猛地汇入川流不息的车河,最终消失不见。她的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她冷静得可怕。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冷静。从那天起,
林未眠开始了一种无声的、却无比坚定的撤离。她不再为他准备早餐晚餐,
不再为他熨烫衬衫,不再在他晚归时留一盏灯。她把自己的东西一点点从主卧搬进客房,
那个房间里不再有他的气息,只剩下她自己的味道,让她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她找好了律师,一位干练利落的女律师,冷静专业地告诉她关于分居和财产分割的各种可能。
她甚至开始留意招聘信息,投递简历,
尽管沈肆的收入足以让她衣食无忧、甚至奢侈地过完下半生,但她需要经济独立,
需要找回立足社会的根本。她需要工作,需要独立的经济来源,
新找回那个在三年婚姻里几乎被磨平了棱角、失去了自我、只剩下“沈太太”空壳的林未眠。
这个过程并不容易,与社会脱节几年,专业技能生疏,市场需求也发生了变化。但她咬着牙,
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吸收新知识,一遍遍地修改简历,对着镜子练习面试问答,
直到喉咙沙哑。沈肆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这种变化无声无息,
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决绝和疏离。他回家的时间变得异常规律,
甚至推掉了一些不必要的应酬,试图和她交谈,问询她一天的行程,给她买更昂贵的礼物,
首饰,包包,***版的玩偶,甚至提出一起出国旅行,去她以前说过想去的北欧看极光,
试图用物质和回忆唤醒她。但林未眠的反应始终是淡淡的,像一潭吹不皱的春水。
对他的示好,她只是礼貌地说“谢谢”,然后将其放在一边,
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物件;对他的询问,她回答得简洁而疏离,
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对于旅行的提议,她以“最近忙,没时间”为由轻轻带过。
她的身体还在这个房子里,但灵魂仿佛已经抽离,隔着一层透明的、坚硬的、冰冷的玻璃墙,
将他彻底隔绝在外。他的耐心在这种冰冷的、无声的、日复一日的对抗中逐渐告罄。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一次对话都像是走在薄冰之上,
随时可能坠入冰冷的深渊。他开始变得焦躁,易怒,有时会盯着她,眼神复杂,
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却又无可奈何。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末的傍晚。
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给客厅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温暖的橘黄色,却驱不散室内的寒意。
沈肆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变得严肃而凝重,眉头紧锁,
语气是罕见的急促和紧绷。“……什么?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情况怎么样?……好,
我知道了,我马上过去!……一定要稳住情况,等我!”挂断电话后,他面色沉郁如墨,
看向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林未眠,语气沉重而疲惫:“未眠,我妈心脏病突发,很危险,
已经进了市中心医院ICU。我爸在国外赶不回来,我得立刻过去一趟。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面对至亲可能离世时的本能反应。
林未眠正在看一本关于室内设计的书,试图从中寻找一些灵感,为自己未来的小窝做准备。
闻言,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颤。沈肆的母亲,
那个总是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穿着昂贵套装、眼神带着审视和淡淡挑剔的优雅妇人,
虽然从未给过她多少温暖和认可,婆媳关系冷淡甚至算得上紧张,但终究是一条人命,
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她点了点头,目光没有从书页上移开,
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去吧。”沈肆看着她,眼神复杂,
似乎隐隐期待她说点什么,比如“我陪你一起去”,或者至少一句“别太担心,路上小心”。
他甚至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等待着她或许会有的反应。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甚至连头都没有抬,注意力仿佛完全被书中的内容吸引。
他眼底那点微弱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之光,彻底黯淡下去,最终抿紧了薄唇,
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匆匆离开。这一次,关门的声音轻了许多,
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失望的意味。屋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
霓虹次第亮起,如同无数窥探的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光。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
那些精美的设计图纸变得模糊而遥远。理智告诉她,婆婆病危,于情于理,她作为儿媳,
都应该去医院看看,哪怕只是尽一个形式上的义务,维持表面上的体面。但情感上,
那个总是让她感到格格不入、低人一等、需要时刻注意言行举止、生怕行差踏错的沈家世界,
尤其是在她已然决心离开、正在奋力剥离这一切的时候。那种环境让她窒息。挣扎了许久,
像两个小人在脑海里激烈地打架。一个声音说:“去吧,毕竟是一条人命,
毕竟叫了三年的妈,这是最后的道义。”另一个声音说:“别去,他们何曾真正把你当家人?
何必再去感受那种冷漠和尴尬?”终究,
那点无法完全泯灭的责任感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或许可称之为残存善意的牵绊占了上风。
她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她合上书,
起身换上一件得体的黑色连衣裙,化了个淡妆,试图掩盖脸上的疲惫。或许,
这是她最后一次以沈家儿媳的身份出面了。就当是……为这三年徒有虚名的婚姻,
为一个阶段,画上一个还算得体的、正式的句号。赶到市中心医院时,夜幕已然低垂,
医院里灯火通明,却散发着一种冰冷的、令人不安的消毒水气息和无声的压抑。
ICU病房外的走廊安静得落针可闻,弥漫着浓重的死亡阴影和绝望味道。
沈家的几个远房亲戚低声交谈着,面色凝重。沈肆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观察窗外,
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沉重的、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脆弱。他的肩膀微微垮着,
西装外套起了些许褶皱,像一个突然承受了太多重压、不堪重负的人。他听到脚步声,
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看到是她,眼中迅速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
随即那惊讶又化为一种更深、更复杂的东西,像是松了一口气,
又像是掺杂了愧疚、尴尬和某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微弱的希冀。“你怎么来了?”他问,
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熬夜后的粗糙感和疲惫。“来看看。”林未眠走到他身边,
与他隔着一小段距离,目光投向观察窗内。浑身插满管子、连着各种仪器的沈母躺在病床上,
脸色灰败,毫无生气,像一具被科技勉强留住的空壳,
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和生命监测仪器上不断跳动的曲线证明她还活着。
那场景带着一种残酷的、直击人心的视觉冲击力。“医生说暂时稳定了,但还没脱离危险期,
情况很不乐观,随时可能……”沈肆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抬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守着,随时可能有情况。”“嗯。
”林未眠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显得虚伪,询问细节又过于刻意,
她并不真正关心。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尴尬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只有仪器单调而冰冷的滴答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像死亡的倒计时,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清晰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打破了这片沉重的、几乎凝固的死寂。那脚步声带着一种目的明确的急切和张扬,
显得与医院肃穆、悲伤的环境格格不入。林未眠下意识地回头。然后,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四肢百骸都变得冰冷僵硬,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苏晚。她穿着一身剪裁精致、价格不菲的香奈儿粗花呢套装,
妆容完美得一丝不苟,头发精心打理过,每一根发丝都透着精致。
只是脸上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表演性质的焦急和担忧,像是精心排练过的剧本。
她径直走向沈肆,目光牢牢锁定在他身上,充满了关切和依赖,
甚至完全没有分给站在旁边的林未眠一个眼神,仿佛她只是一团透明的、不值得关注的空气。
“阿肆!”她的声音娇柔而充满急切,带着哭腔,自然而然地站到了沈肆的身边,
距离近得几乎要贴上去,手臂若有似无地碰触着他的胳膊,像是在寻求安慰,
又像是在宣告所有权,“阿姨怎么样了?天哪,吓死我了!我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
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好担心啊!”沈肆似乎对她的到来并不意外,
只是极度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暂时稳定了,
谢谢你能过来。”“跟我还客气什么?”苏晚嗔怪地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动作亲昵自然,
仿佛做过千百遍,“我们之间还需要说这些吗?”然后,
她才像是刚刚发现林未眠的存在似的,转过脸,
脸上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略带惊讶和歉意的微笑,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挑衅和得意,
“哎呀,未眠姐,你也在啊。真是辛苦你了,还特地跑一趟。
”那声“未眠姐”叫得亲热又自然,却像一根淬了冰的细针,
精准地、狠狠地刺入林未眠的心脏最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翻江倒海般的冰冷恶心感。
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沈肆没有避开苏晚的靠近,甚至在她拍他手臂、依偎过来时,
他的身体语言是一种全然的接受、习惯性的依赖和默许。他们站在一起,
一个英俊挺拔却难掩疲惫,一个娇俏动人且精心打扮,般配得刺眼,
仿佛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共患难的伙伴,而她林未眠,
像个多余的、被排除在外的、可笑的、多余的局外人。所以,
那个让他深夜匆忙离去的“急症病人”,那个让他“手术到天亮”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此刻就这样鲜活地、光鲜亮丽地站在这里,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关心着他的家人,
安抚着他的情绪。所有的谎言,所有的自欺欺人,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裸地、残酷地、鲜血淋漓地摊开在她的面前,无所遁形。
冰冷的怒意和一种近乎荒唐的可笑感席卷了她,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和修养。
她感觉自己的指尖都在发颤,冰凉一片,但脸上却奇迹般地维持住了平静,
甚至唇角还弯起了一个极淡的、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弧度。她没有看苏晚,
目光直接落在沈肆脸上,声音清晰地响起,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足以让周围几个原本在低语的沈家亲戚都瞬间安静下来,惊愕地、探究地望过来:“沈肆,
这就是你昨天夜里,丢下我,跑来见的那个‘急症病人’?
需要你‘手术到天亮’的、危在旦夕的‘病人’?”沈肆的脸色瞬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