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序对眼前的走廊很满意。
灯光明亮，地砖反光，一切物品都处在它们应有的几何位置上。
完美。
他鼻翼微动，眉头再次拧紧。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还有……他侧过头，视线落在那个被无形力量禁锢在墙角的粘液怪物身上。
一团不规则的、流动的、还在试图进行无声嘶吼的黑色物体。
一个巨大的污染源。
一个摆错了位置的……垃圾。
陈序转身，走向走廊尽头的杂物间。
门没锁。
他推开门，精准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一辆不锈钢清洁车。
车上，一桶84消毒液，一瓶高浓度漂白水，一叠叠成标准正方形的白色抹布，还有一个崭新的拖把头。
他熟练地换上新拖把头，在水桶里倒上清水和消毒液，比例完美。
吱嘎——吱嘎——清洁车不锈钢轮子压过光洁地砖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陈序推着车，一步步走向那只动弹不得的粘液怪物。
他的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戒备，甚至没有厌恶。
只有一种准备开始工作的平静。
墙角的粘液怪物剧烈地翻滚起来，黑色的身体上裂开更多的无声巨口。
它能感觉到一股让它从核心深处战栗的力量正在逼近。
那不是暴力，不是杀意，而是一种更根本的、要将它的存在本身都彻底“抹平”的意志。
陈序在怪物面前三米处停下。
这个距离，刚好不会让可能溅起的污渍弄脏他的病号服。
他看了一眼怪物脚下那片被污染的地砖，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举起一只手，不是要发动攻击，而是像一个老师在课堂上点名。
“禁止乱扔垃圾。”
他的声音很轻，在寂静中却如同神谕。
规则，被颁布。
粘液怪物身上翻涌的黑色液体瞬间凝固了。
下一秒，那团扭曲的黑影，开始从边缘变得透明，像是被橡皮-擦一点点抹除的铅笔印。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它就那样安静地、彻底地消失了。
连同它污染的那一小片地砖，也恢复了原有的洁白。
空气中最后一丝血腥味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陈序满意地点点头。
他放下清洁车，拿起拖把，浸入水桶，用脚踩下沥水器，不多不少，刚好三次。
随后，他开始拖地。
从走廊的最东边开始，一下，又一下。
动作标准，姿势一丝不苟，每一拖的覆盖面积都完全相同，确保不会留下任何死角。
他拖得很认真，仿佛这不是末日之后的第一场清扫，而是他过去千百次日常工作中的一次。
307病房。
门被反锁着，门上观察窗的挡板，被从内侧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
护士王琳蜷缩在门后，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她的眼睛瞪得巨大，眼泪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她看到了。
她全都看到了。
怪物撞碎玻璃，医疗车被撞翻，走廊里一片狼藉。
她和几个病人躲在病房里，吓得魂飞魄散。
然后，那个男人从301病房里走了出来。
那个医院里最“有名”的病人，陈序。
她看到他只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之后，世界安静了。
第二句之后，走廊恢复了原样。
然后，她看着陈序推着清洁车走过来，对着那只让她看一眼就浑身发软的恐怖怪物，颁布了第三条“规则”。
怪物就那么……没了。
被当成垃圾一样，“处理”掉了。
现在，那个男人，那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男人，正在外面一下、一下地拖地。
他拖得很干净。
王琳透过门缝，能看到地砖被拖过后，留下均匀的水痕，然后在空气中迅速蒸发。
他的动作太标准了，标准得不像一个人。
王琳浑身都在发抖。
她不怕外面的怪物了。
她怕这个正在拖地的男人。
怪物只是混乱，只是破坏。
而这个男人……他用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在“纠正”这个世界。
他不是在战斗，他是在打扫卫生。
王琳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恶魔。
一个穿着病号服，有着严重洁癖的恶魔。
吱嘎——拖地的声音停了。
王琳的心脏也跟着停跳了一拍。
她透过门缝，看到陈序己经拖完了整条走廊，正将拖把放回清洁车上。
他首起腰，目光缓缓扫过焕然一新的走廊。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307病房的门上。
准确地说，是落在了那条被推开的、不对称的门缝上。
王琳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她看到陈序的眉头，再一次深深地皱了起来。
脚步声响起。
不疾不徐，每一步的间隔都完全一样。
正朝着她的方向走来。
一步。
两步。
三步。
脚步声停在了307病房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