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墙上,寒风呼啸。
十几名兵丁和伙夫正围着一架巨大的木制器械唉声叹气,王二麻子也在其中,愁眉苦脸地绕着那大家伙打转。
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将军炮”——一架重型配重式投石机。
皇甫彦辞站在不远处,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庞然大物。
作为一名现代工程师,他对这种古代的战争机械有着天然的兴趣。
这架投石机结构相当粗大,但很多细节处理得非常粗糙。
主体的木料似乎是临时凑的,上面还有不少裂纹,连接处用的是又粗又大的铁钉和麻绳,看起来就摇摇欲坠。
“解析。”
皇甫彦辞在心中默念。
指令收到。
开始扫描目标:重型配重投石机。
扫描中……瞬间,一幅三维的立体结构图出现在皇甫彦辞的脑海里。
投石机的每一个部件,每一处连接,都被清晰地标注出来。
扫描完成。
结构分析……主要材料:桦木、松木、生铁、麻绳。
结构缺陷分析:一:主支撑臂存在严重裂纹,位于应力集中点,断裂风险百分之九十。
二:配重箱固定方式错误,导致杠杆力臂缩短,抛射效率降低百分之西十。
三:抛射索材质老化,韧性不足,发射超过三次即有断裂风险。
西:转轴部分润滑不足,摩擦力过大……一连串的缺陷报告在皇甫彦辞脑中刷屏,看得他眼花缭乱。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玩意儿还能站着,简首是个奇迹。
就这状态,别说打***了,恐怕自己拉一下就散架了。
“他妈的,这怎么修?”
王二麻子一脚踹在投石机的底座上,震下来一片木屑,“这主梁都快断了,拿什么补?
用唾沫粘吗?”
旁边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老木匠叹了口气:“王头,别费劲了。
这根梁是核心,要换就得整根换。
可咱们卫所里,哪还有这么粗的好木料?
就算有,重新开凿榫卯,没个十天半个月也弄不好。
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
等死吗?”
另一个伙夫绝望地喊道。
人群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寒风的呜咽声。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他们都清楚,没有这台城里唯一的重型守城器械,一旦女真人带着攻城家伙什过来,这面城墙就是个纸糊的灯笼。
皇甫彦辞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感觉肺部一阵刺痛。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想要活下去,想要吃饱饭,想要不被人当成废物踩在脚下,就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而眼前这个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难题,就是他最好的舞台。
他攥了攥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
干了!
赌一把!
他分开人群,走了过去。
“我或许……有办法。”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人群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王二麻子愣了一下,随即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
皇甫书吏?
***说什么胡话呢?
你一个拿笔杆子的,懂这个?”
“就是,别在这儿添乱了!”
“读书读傻了吧?
这是木工活,不是写文章!”
周围响起一片讥笑和质疑声。
皇甫彦辞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首首地看着那个老木匠。
他知道,这群人里,只有这个老师傅是真正懂行的。
“老师傅,这根主梁,是不是因为受力不均,才导致应力点开裂的?”
他开口问道,用的是这时代人能听懂的词。
老木匠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这个文弱书生能一语中的。
“是这个理。
杠杆太长,配重又太猛,一拉一拽,全靠这根梁撑着,天长日久,自然就裂了。”
“那如果,我们不换梁呢?”
皇甫彦辞继续说。
“不换梁?”
老木匠皱起了眉头,“不换梁怎么修?
拿铁皮箍上?
没用!
那股拧着的劲儿在里头,铁皮也箍不住,发射一次就得崩开!”
“没错!”
皇甫彦辞点头,“硬抗是抗不住的。
但我们可以把力卸掉一部分。”
他走到投石机旁边,指着主梁和底座连接的地方。
“问题的根源,是整个结构太‘死’了。
所有的力都硬生生压在几个点上。
我们可以在这里,还有这里,增加几个辅助的支撑结构,类似一个‘桁架’,把主梁承受的压力,分散到底座和两侧的立柱上。”
“桁架?”
老木匠一脸茫然,这个词他听都没听过。
皇甫彦辞知道自己说得太超前了。
他换了个说法:“就是用几根短木头,以三角形的样式,在这里搭个架子,帮忙分担力气。
三角形最稳当,这个道理您总该懂吧?”
老木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个他倒是知道。
“另外,”皇甫彦辞又指向那个巨大的,装满了石头的配重箱,“这个配重箱的位置也不对。
它太靠里了,导致力臂变短,想要扔得远,就得玩命地加石头,结果把主梁给压坏了。
我们应该把它往外移至少三尺!”
“胡闹!”
王二麻子忍不住又吼了起来,“往外移?
你怎么固定?
现在是嵌在里面的,往外移,一拉杆子不就飞出去了?”
“可以加一个活动插销,并且在下面做一个滑轨。
发射的时候,让它顺着滑轨落下,力量释放会更顺畅,冲击力也更小。”
皇甫彦辞不慌不忙地解释。
这些改造方案,都是刚才“解析核心”给出的优化建议里,最简单、最容易用现有材料实现的几种。
老木匠听得眼睛越来越亮,他蹲下身子,用手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比划着,嘴里念念有词。
王二麻子虽然听不懂,但也看出来,这老木匠似乎是被说动了。
他心里一阵烦躁。
他打心眼里不信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有什么好办法。
但现在百户的命令压在头上,老木匠又是唯一能指望的人。
“老张头,你觉得……他说的靠谱吗?”
王二麻子凑过去低声问。
老木匠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第一次正眼看向皇甫彦辞,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期待。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听起来是能行。
可是,这改动不小,万一不成……没什么万一!”
皇甫彦辞斩钉截铁地说,“照我说的做,半天之内,绝对能修好!
不仅能修好,威力还能比以前更大!”
他必须表现出绝对的自信,才能镇住这帮人。
“吹牛皮谁不会!”
王二-麻子还是不信,“你说得天花乱坠,谁知道是不是纸上谈兵!
要是修不好,耽误了军机大事,你担待得起吗?”
皇甫彦辞冷冷地看着他:“我担待不起,你就能担待得起了?
百户大人的话你忘了?
修不好,绑在上面当炮弹打出去的,可是你王二麻子!”
王二麻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皇甫彦辞这句话,正好戳中了他的死穴。
“好!”
王二麻子一咬牙,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就听你这个书生的!
老张头,你带人,就按他说的办!”
他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皇甫彦辞:“但是,我把丑话说在前头!
要是修不好,或者修好了没用,不用等百户大人动手,老子第一个把你从这城墙上扔下去!”
皇甫彦辞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
他看着王二-麻子,平静地说:“可以。
但如果修好了呢?”
“修好了?”
王二麻子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修好了,老子……老子以后见你绕道走!
火头营的肉,你随便吃!”
“一言为定!”
皇甫彦辞要的就是这句话。
他转向老木匠,语气变得尊重起来:“老师傅,接下来,就要辛苦您了。
我们需要几根上好的硬木,长度在五尺左右,还有凿子、锯子……”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起工作。
他没有亲自动手,因为他知道自己这身体不行,而且在木工活上,他只是个理论家,远远比不上这些干了一辈子的老师傅。
他要做的,是提供最关键的“技术指导”。
在他的指挥下,老木匠带着几个伙夫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将信将疑地按照皇甫彦辞画出的草图,寻找木料,进行切割和打磨。
王二麻子则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冷眼旁观,嘴里不时发出一两声冷哼。
时间一点点过去,城墙上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仅仅是在修理一台机器,更是在和自己的性命赛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