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火里睁眼,她看见了前世的尽头腊月初七,漫天飞雪。
靖安侯府后院的偏屋燃起熊熊大火,烈焰如赤蛇般舔舐着窗棂,木头在高温中扭曲爆裂,
发出噼啪炸响,浓烟滚滚翻涌,呛得人肺腑生疼。孟昭宁蜷缩在角落,剧烈咳嗽着,
喉咙像被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她下意识护住怀中的小布包——里面裹着那卷亲手抄写的《药师经》,
整整七日不眠不休的心血,墨迹早已干涸,却仍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那是她为薛易之祈福的最后一丝执念。火舌已吞噬房梁,屋顶簌簌落下焦黑碎屑,
热浪扑面而来,汗水刚渗出便被蒸成白雾。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
厚重的木门被猛地踹开一道缝。冷风裹挟着雪沫灌入,瞬间与热气相撞,激起一阵刺耳呼啸。
门外站着一个身披雪白狐裘的身影,俏生生地立在火光与风雪交界处——是清荷。
“姐姐莫怪,世子说……你活得太累了,不如早登极乐。”她的声音轻柔,像蜜糖,
顺着风钻进耳朵,甜得发腻,又冷得彻骨。话音未落,一桶油泼入门内,火焰轰然腾起,
将门缝彻底封死。绝望中,孟昭宁望着窗外纷扬的细雪,过往十年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她想起为了稳固崔家与侯府的联盟,她毅然放弃了选秀入主东宫的机会,
嫁给了当时还是病秧子的薛易之。想起成婚三年无子,受尽婆母冷眼,
她主动将自己的陪嫁丫鬟清荷送到夫君床上,只为留住他的心。更想起昨夜,
薛易之还握着她的手,温情脉脉地说“宁儿最懂我”,转过头,
却将一封关系着崔家存亡的密信,交给了清荷送往宫外。原来,
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孟昭宁终于笑出声来,笑得撕心裂肺,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滴落在雪白的衣襟上,宛如红梅初绽。意识沉入黑暗前,她恍惚看见一道玄色身影冲破烈焰,
抱起她滚倒在地。那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松墨香,清冷如寒潭深处浮起的一缕墨痕,拂过鼻尖,
竟让她想起了幼时父亲书房里那卷泛黄的《礼记》。“这次,我不会再晚一步。
”低沉嗓音穿过火舌,仿佛穿越十世轮回,烙进魂魄深处。不知过了多久,
她在断续的梦中漂浮于冰冷河面,耳边传来远处犬吠、马蹄踏雪的闷响,
还有压低嗓音的对话:“……快些走,别被人发现。”有时觉得有人轻轻拭去她眼角的灰烬,
指尖微凉;有时又仿佛听见铠甲轻碰的声响,守在破庙之外,如影随形。直到某一刻,
寒风吹动残窗,她猛然睁开双眼。身上盖着一件玄色绣金龙纹的斗篷,袖口微卷处,
隐约可见一处修补痕迹,针脚细密如心事。鼻尖仍萦绕着那股清冷的松墨香,
熟悉得令人心颤。“小姐!您终于醒了!”崔嬷嬷老泪纵横,枯瘦的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触感粗糙而温热,“是晋阳王殿下派人连夜将您从火场救出,对外只说遗骨已焚尽……现在,
世子府正在给您办丧事呢!”话音未落,孟昭宁心头忽地一震,
仿佛有谁在冥冥之中拨动命运之弦。眼前光影浮动,
竟浮现出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虚影——其一通向喧嚣公堂,她声泪控诉,却被反扣疯癫之名,
枷锁加身,囚于城郊枯井,三年后饿殍无声;其二隐入幽暗密林,她伤痕累累却步步为营,
暗夜习武,情报织网,终见血月重升,仇人伏诛……一个空灵声音在心间响起:“选吧,
因你种,果自尝。”孟昭宁的指尖微微颤抖,望着掌心尚未干涸的血迹,缓缓闭上眼,
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低声自语:“既然老天让我重活这一遭,那从前欠我的,
我要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小了些,一缕清冷月光穿过破瓦,
静静落在她唇边那一抹冷笑上,像一把出鞘的刀,寒芒初现。
第2章 王妃不是白当的孟昭宁已经能下床走动。西郊的听雪斋虽破败,却也清静。
赵嬷嬷每日准时送来膳食与药材,言语恭敬,眼神却像隔着一层冰,看得透,却摸不着。
第三日午时,孟昭宁照例用完膳,在收拾碗筷时,
指尖触到膳盒底部的一丝凸起——那是一道极细的折痕,边缘微微翘起,像是被反复摩挲过。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张小小的字条捻入袖中。回到房内,
她借着窗棂透进的微光展开纸片:墨迹淡而工整,写着“近日天气转暖,宜进补。
听闻南郊野庙香火渐盛”,落款是赵嬷嬷惯用的花押。可她凝神细看,
却发现“南郊”二字笔锋略滞,墨色偏深,似曾重描;更有一丝极淡的蓝晕在纸背若隐若现。
取水轻拭,一行小字浮现:“世子遣人查访城南三十七处荒庙,恐生变。
”字条上的暗语如针尖刺入记忆。前世薛易之正是借荒庙藏匿密信,伪造她通敌证据。
她几乎未作犹豫。薛易之是她前世的夫君,也是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仇人。
让他这么快就发现自己还活着,这场游戏就不好玩了。孟昭宁取过笔,
在字条背面写下:“妾身惶恐,愿归王府,以全礼数。”墨迹未干,窗外风铃轻响,
檐下残雪滴落青石板,一声、一声,仿佛倒计时的鼓点。次日清晨,
一顶不起眼的软轿悄然穿行于王府西侧僻静小径,避开元门喧嚣,自角门入内,
直抵冷华阁前。轿帘掀开刹那,一股带着松木与陈年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夹杂着早春微寒的露水味。孟昭宁扶着赵嬷嬷的手缓步走下,素白衣角拂过湿冷石阶。
抬头便望见廊下负手而立的男人。萧景珩一身墨色常服,腰间悬着一块成色极佳的紫玉带,
长身玉立,气度迫人。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深邃得像一口古井,久久未曾移开。
她能听见自己衣袖摩擦的窸窣声,以及远处巡卫皮靴踏过碎石的节奏。“王妃住此,
无人敢扰。”他声音清冷,如霜刃出鞘,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背影孤绝如山。
待那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孟昭宁仍伫立原地。春风拂面,带着残冬的寒意,
也带来了远处仆妇压低的议论:“听说了吗?昨夜有人看见清荷屋里亮着灯……还有念经声,
可那调子怪得很,不像佛门梵音。”她眸光微闪。
前世记忆如刀刻般清晰——那一纸所谓的“临终忏悔书”,正是那贱婢勾结术士所为,
只为吞她母族陪嫁田产。七日后,京中流言愈演愈烈。
都说靖安侯府那位新丧的世子夫人冤魂不散,夜夜在昔日居住的院中啼哭索命。
更有胆大的仆妇言之凿凿,说亲眼见到她那陪嫁义妹清荷的房中半夜灯火通明,
传出阵阵诵经声,却又不是佛家的经文,诡异至极。孟昭宁端坐窗前,指尖轻点桌面,
已在心中推演千遍。她低声吩咐赵嬷嬷:“你‘无意’提起,
遗物中似有半枚撕毁的账册……”话音落下时,窗外桃枝轻颤,一片初绽花瓣飘落案头,
沾在尚未收起的茶盏边缘。三日后,崔家急召在外地的管家回府问话。
事情很快查得水落石出,清荷不仅私自克扣孟昭宁的月例银两在城外购置私宅,
更勾结市井术士装神弄鬼,意图染指主母嫁妆。消息传开,崔氏族老大为震怒,
当即下令削去清荷“义女”的名分,逐出宗祠,收回所有崔家给予的财物。
听着赵嬷嬷的回报,孟昭宁正倚窗饮茶,她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这才第一刀。
”春日渐暖,冰雪消融。桃枝缀上嫩苞,风里有了暖意,连檐下滴水声都变得轻快起来。
这日,赵嬷嬷捧着一封织金请柬进来,恭敬地呈到她面前。请柬入手微沉,
织锦纹路细腻如流水,烫金边纹在阳光下一闪,灼得人瞳孔微缩。孟昭宁放下茶盏,
目光落在那皇家独有的赤金印鉴上——凤鸾展翅,双羽衔珠,
正是皇室特许的重大典礼专用之印。她指尖缓缓划过纹路,触感温润又锋利,
仿佛抚摸一道未愈的旧伤。那是当年赐婚诏书上的印记,也是她大婚当日,
薛易之亲手接过圣旨的地方。新的棋局,要开场了。第3章 他在雨里跪了整夜春社日,
皇家猎苑游宴,京中权贵云集。孟昭宁的青帷翟车缓缓停下时,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扶着赵嬷嬷的手走下马车,一身正红织金凤尾裙,裙摆在微风中漾开,宛如烈火凤凰,
金线绣成的羽翼随步伐轻颤,仿佛下一瞬便要振翅飞离这尘世樊笼。
更夺目的是她头上那顶崔氏嫡女代代相传的九鸾嵌宝冠,珠光璀璨,
流光溢彩——每一颗东珠都映着初春稀薄的日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像是将整座星河戴在了发间。她身侧,一袭玄色亲王蟒袍的萧景珩自然地伸出手,将她扶住,
姿态亲密。他的掌心温厚有力,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压,如旧约暗语,无声却笃定。
“晋阳王携晋阳王妃到——”内侍一声高唱,满场死寂,继而哗然。
谁不知晋阳王萧景珩为先皇后守诺,三年未娶。
如今竟悄无声息地娶了靖安侯府那位三年前就该葬身火海的“亡妇”为妃?薛易之闻讯赶来,
隔着攒动的人群,恰好望见那一幕。孟昭宁巧笑嫣然,将手放入萧景珩掌心,
两人并肩步入暖阁。她的笑声清越如铃,唇角弯起时,眼角一点朱砂痣微微颤动,
像是一滴凝固的血泪。他手中那盏琉璃酒杯,“啪”地一声碎裂,尖锐的裂响刺破喧闹,
酒水混着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砖地上洇出几朵暗红的花。寒意自掌心蔓延至心脏,
仿佛那碎裂的不是琉璃,而是他尚存希冀的骨血。席间,新任吏部尚书的李夫人端着酒杯,
故作关切地凑到孟昭宁身边:“早就听闻王妃曾遭劫难,如今看来,真是吉人天相,
九死一生啊。”孟昭宁指尖轻抚杯沿,笑意浅淡,眸光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是啊,
有些人以为我死了,其实……我只是看清了。”话音落下,她举起酒杯,目光越过众人,
精准地落在远处面色煞白、僵立原地的薛易之身上。那眼神,宛如淬了毒的冰刃,
一寸寸刮过他的骨头,带着焦木与灰烬的气息,仿佛能嗅到三年前那夜大火焚烧皮肉的腥苦。
游宴散去,丝竹声歇,朱雀门重重闭合。夜雨骤起,雷声滚滚,一道道银蛇撕裂墨云,
照亮王府高墙。雨水砸在屋瓦上噼啪作响,如万箭齐发,又似天地同悲。
忽有叩门之声急促响起,守卫推门一看,竟是靖安侯世子薛易之,浑身湿透,
双膝跪于青石阶前,衣袍紧贴脊背,勾勒出嶙峋瘦骨。
他双手颤抖地捧着一卷被火燎过、边缘焦黑的《药师经》,纸页残缺处泛着炭化的黄褐,
却仍被护在怀中,如同护着最后一丝尊严。“求见王妃一面,我有话要亲口对她说。
”他的声音沙哑如裂帛,混在雨声中几不可闻,喉间滚动着血沫般的苦涩。门内,
传来赵嬷嬷冰冷的回应:“王妃已经歇下了,世子请回吧。”薛易之不动,
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的脸颊,顺着发梢滴落,在青石板上汇成一滩血色般的洼潭。
他的膝盖早已麻木,唯有指尖触着经书残角时,
还能感知到一丝温热——那是他曾彻夜抄写时留下的体温,也是她病中枕畔唯一的慰藉。
阁楼之上,孟昭宁凭窗而立,指尖轻抚冰凉的窗棂。雨水顺着琉璃瓦滑落,
像极了那年火场外滴落的血泪。记忆翻涌——三年前她病卧榻上,气若游丝,
薛易之曾在佛前焚香发誓:“若你能痊愈,我愿抄经百遍,换你一世平安。
”可当烈火吞噬宅邸那一夜,他却没有打开那扇门。眼前光影微闪,
一行幽蓝文字浮现:是否见他?选项一:开门相见 → 他将痛哭流涕,
诉说当年苦衷,激起你心中残存的旧情波动,导致半月内心绪紊乱,影响下一步复仇计划。
选项二:命人泼冷水驱赶 → 极致的羞辱将使其彻底崩溃,丧失理智,
加速其在朝堂的失势进程。她凝视着窗外雨幕中那个颤抖的身影,良久,
唇角勾起一抹冷意:“去,倒一盆冷水下去,再替我传句话——‘经烧了,心也烧了’。
”片刻之后,一盆冷水自门内猛地泼出,刺骨寒流从头顶灌下,薛易之踉跄着跌坐在泥水里,
牙齿咯咯作响,手指仍死死攥着那卷残经。他仰天嘶吼,声音撕裂风雨:“孟昭宁!
我是真的爱你啊!”阁楼上,孟昭宁缓缓合上窗扇,隔绝了那凄厉的哭喊。
她平静地走到妆镜前,一根根卸下发间的金钗,铜镜映出她苍白而沉静的脸,耳坠轻晃,
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如同命运齿轮咬合的终章。“爱我?”“那你当初,为何不开门?
”暗处,一名黑衣侍女悄然退下。明日朝阳升起之时,
整个京城都将听闻:那个曾被誉为温润如玉的世子,今夜跪断脊梁,
也未能换来旧人一眼回眸。第4章 果然,天色刚蒙蒙亮,
靖安侯世子府门前那摊雨水还未干透,他雨夜跪求晋阳王妃而不得见的消息,
便插上翅膀般飞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茶馆里的说书人最是会拿捏时机,惊堂木一拍,
便将这桩旧事新谈编成了段子:“一卷焦经,半生辜负,如今红颜归他人,悔断肝肠也无门。
”引得满堂唏嘘。那声落处,铜壶正咕嘟冒着热气,茶烟袅袅升腾,
混着窗外湿冷的晨雾钻入鼻尖,仿佛连空气都浸透了旧情难续的酸苦。台下老客啜一口浓茶,
舌尖微涩,耳畔余音绕梁,竟分不清是说书人的叹息,还是自己心底那一声轻轻的“可惜”。
这风声甚至吹进了深宫,连久不问外事的太后听了,也只是拨了拨佛珠,
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这孩子,活该。”佛堂内檀香缭绕,紫铜香炉中灰烬微动,
一缕青烟扭曲如怨魂,悄然散入寂静的帘幕深处。彼时,孟昭宁正在冷华阁中,
听着赵嬷嬷从外面带回来的各路传言。屋内炭火将尽,铜盆里残红明灭,
映得她素白指尖微微泛暖,而袖口垂落的冰蚕丝却仍带着清晨的凉意。窗外细雨初歇,
檐角滴水声清冷入耳,一声、两声,像极了当年听雪斋焚毁那夜,
瓦砾间渗出的血滴坠地之音。她神色平静,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建窑黑釉盏沿残留一圈淡褐茶渍,雾气氤氲了她眼底的寒意。“他若真懂悔,”她淡淡开口,
“就不该去王府门前演那出苦情戏,而该去城西的乱葬岗,给我正经烧几张纸钱。
”念头微动——韩崇文近来屡次查访旧案,似有意翻出当年听雪斋大火的真相。
此人虽效忠萧景珩,却尚存一丝良知。若能借他之手,
让那半块玉佩重见天日……倒不失为一步妙棋。况且,那残迹若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
反成祸患;不如先引官面介入,置于光天化日之下。她提笔在面前的笺纸上,
重重写下一个字:“允。”狼毫落纸,墨迹浓重如刀锋斩落,纸面微颤,
似应和着她胸中沉寂已久的杀机。当夜,月黑风高。大理寺少卿韩崇文带着两名心腹,
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早已化为废墟的听雪斋。焦土之上,枯枝横斜,踩上去发出细微的断裂声,
如同骸骨***。夜风穿行于断壁残垣之间,呜咽作响,夹杂着远处野犬低吠,令人脊背发凉。
韩崇文蹲身拨开覆土,指尖触到一块硬物——冰冷、粗糙,边缘锐利如刃。
在一根烧得焦黑的倒塌梁柱之下,他们果然掘出了一枚碎裂的玉佩。
玉佩的一角浸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血迹,指腹抚过,黏滞微涩,仿佛还凝着未散的怨念。
旁边还有几页烧得残破的《药师经》书页,纸角蜷曲焦黄,
残字依稀可辨:“愿一切众生……离苦得乐……”火折子的光摇曳不定,映在韩崇文脸上,
忽明忽暗,照出他眼中翻涌的怒涛。他借着火光,仔细比对那上面的笔迹,确认无误,
正是出自崔家贵女孟昭宁之手。他攥紧了那半块冰冷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怒火:“堂堂崔家贵女,竟遭此毒手……此案,我必追到底。
”火折熄灭刹那,黑暗吞噬废墟。唯有远处柴房窗纸上一点微光,
如鬼火闪烁——那是清荷贴着窗棂的眼睛,正死死望向晋阳王府的方向。京城另一头,
被薛易之安置在外宅的清荷,正蜷缩在柴房里,指甲几乎抓破了薄薄的窗纸。木屑扎进指缝,
疼痛尖锐却不及心头万分之一。她终于想起儿时在崔府西厢廊下扫地的情景:冬日午后,
老管事酒后倚柱闲谈,“咱们小姐戴的九鸾冠,金线绣的是崔氏宗谱暗记,
旁人敢仿便是死罪!”当时她懵懂不解,如今却如醍醐灌顶。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叫来心腹丫鬟,递去一封密信,务必要亲手交到薛易之手上。
信上内容很简单:“王妃所戴九鸾冠上有崔氏秘纹,唯有嫡女可佩,若能证明其已死,
便是冒名顶替。”收到信的薛易之,双眼骤然迸发出骇人的亮光。这是他翻盘的唯一机会!
他连夜行动,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枚指骨,又翻出孟昭宁旧衣一片、青丝数缕,
混入焦灰与残瓦之中,伪造焚尸现场。他重金贿赂太医院一位贪财的老医正,
更附上其子赌债凭证与一封匿名恐吓信:“你若不从,明日全城皆知你还活着的儿子是谁。
”老医正颤抖着签下名字,烛火映着他额角冷汗,滴滴坠入宣纸,晕开一团墨污。他要做的,
便是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奏请圣上,直指晋阳王萧景珩罔顾礼法,纳亡妇为妃,
亵渎皇家颜面。他自以为计划周密,却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
早已被沈知悔布下的眼线记录得一清二楚。三日后,晋阳王府书房。
沈知悔将一叠密报呈至萧景珩案前,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王爷,世子急了。接下来,
该让他亲眼看看,什么叫‘死人’也能将他狠狠踩在脚下。”窗外,春雷滚滚,
一场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要来了。薛易之将伪造的证据和医正的文书藏入袖中,
整了整衣冠,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决绝。天光破晓,百官入朝,这一日的金銮殿,
注定不会平静。第5章 谁说死人不能上朝?金銮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靖安侯世子薛易之颤抖着跪在殿中,声音却异常清晰:“臣,
奏请陛下彻查晋阳王妃孟氏身份!靖安侯夫人孟昭宁早已葬身火海,遗体虽焚,指骨尚存,
太医院验定,确系亡故!如今晋阳王殿下竟纳已死之人为正妃,此举违背礼法,纲常大乱,
恐会惹来天怒人怨!”此言一出,满殿哗然。百官交头接耳,
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队列前方面无表情的晋阳王萧景珩。龙椅上的皇帝眉心紧锁,
却未立刻发作,只是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萧景珩身上。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只见御史中丞韩崇文越众而出,高高举起一枚血色玉佩:“陛下!
臣于城南废弃的观音庙中掘得此物,此乃孟氏嫡女自幼佩戴的贴身之物。玉佩之上血迹未干,
明显是主人在危急关头挣扎时所留!”他顿了顿,
又从袖中取出一角泛黄的纸张:“臣更在庙中发现了这半页《药师经》,经核对,
其笔迹与孟夫人生前所抄经书完全一致——此墨中掺有沉水香屑,
乃夫人特制;且每逢‘药师佛’三字必略作停顿,与此残页如出一辙!请问薛世子,
若夫人早已身亡,又是谁在庙中抄经祈福?”薛易之脸色瞬间煞白,
嘴唇哆嗦着强辩道:“一派胡言!或许……或许是哪个仆妇模仿了她的笔迹!
”韩崇文发出一声冷笑,
毫不留情地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那便请太医院的赵副使上殿作证。
”须发半白的赵明远应声出列,拱手道:“启禀陛下,臣曾为孟夫人诊脉调理近三年。
夫人因常年抄录经文,右手食指处有一层薄茧,此乃长期执笔所致。
而这残页上的运笔力道与顿挫之处,与夫人的习惯完全吻合,若非本人亲书,
绝无可能仿得如此惟妙惟肖。”话音未落,一名老僧亦被带入殿中,
颤声道:“那一夜风雨交加,有女子冒雨前来点灯抄经,口称‘赎罪’……身形举止,
极似孟夫人。”满殿哗然之际,一名灰衣小吏悄然退出大殿,穿过朱雀街,
直奔晋阳王府西角门。不多时,偏殿烛火摇曳,沈知悔疾步而入,低声禀报:“娘娘,
韩大人已在朝上出示玉佩与经页,赵副使亲证笔迹,
连观音庙老僧也出面作证……薛易之节节败退,几近失语。”孟昭宁听着复述,
指尖在紫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如同夜漏滴心。窗外细雨初歇,
檐下残水滴落青石,溅起微凉的水雾,拂过她***的手腕,带来一丝沁骨寒意。
她深吸一口气,鼻尖萦绕着殿内燃尽的沉香余味,混合着铜炉边未散的冷金属气息。
她眸光微动,心中迅速权衡利弊——若直接搜查外宅,清荷必提前逃遁,藏匿民间,
后患无穷;若以旧物震慑,以其畏鬼多疑之性,当年误触祠堂禁地尚吓得数日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