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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9-25

小镇奥伯海姆的钟楼敲响第十一下时,如同一个无形的巨大闸门轰然落下,切断了白日里最后一丝喧嚣。街道瞬间空无一人,脚步声的回响被绝对的寂静吞噬。窗户一扇接一扇地熄灭,灯火被掐灭的速度快得像是一场无声的瘟疫。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遮蔽了所有的窥探。不过短短五分钟,这座位于山谷腹地、被浓雾与古老树林环绕的小镇,便沉入了死一般的静谧。除了风掠过尖顶屋脊的呜咽,以及守夜人老卡鲁提着那盏昏黄油灯、刻意放轻却又清晰可闻的跛足脚步声,再无其他声响。那盏灯的光晕,是这浓稠黑暗里唯一微弱起伏的活物。

这就是奥伯海姆的铁律:午夜之前,必须入睡。违逆者的名字,会无声无息地从邻里登记册上被划去,只留下一个令人噤若寒蝉的空洞,以及窗台上偶尔出现的一支洁白得刺目的羽毛——那是“睡魔”留下的唯一印记,昭示着失踪者最终的归处。无人敢质疑,无人敢谈论。顺从,是刻在每一个奥伯海姆人骨髓里的求生本能。

除了塞缪尔·霍桑。

此刻,他正笔直地坐在一片彻底的黑暗中,后背紧贴着冰冷的橡木椅背,像一座绷紧的雕像。他的窗帘同样拉得密不透风。整个小镇如同一个巨大的、陷入沉睡的呼吸体,而他,是这具身体里唯一不肯安分的异响细胞。死寂,如同沉重的裹尸布,一层层缠绕上来,扼住喉咙。汗水无声地渗出额角,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同样冰凉的手背上。一滴,两滴……在这绝对的安静里,细微的声响被无限放大,如同擂鼓。

他太熟悉这种压迫感了。失眠像一条冰冷的毒蛇,自他记事起便缠绕着他的夜晚。但奥伯海姆的夜,与别处的夜截然不同。这里的黑暗带着重量,带着一种有意识的、贪婪的凝视。仿佛只要你清醒着,就有一双无形的眼睛从黑暗深处睁开,锁定了你,耐心等待着它的猎物显出疲态。

塞缪尔屏住呼吸,浑身的肌肉绷紧到极限。寂静像水面,任何细微的涟漪都是致命的信号。他必须让自己成为黑暗的一部分,成为家具般的死物。时间失去了刻度,每一秒都被拉长成一种酷刑。后背的衣物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冰凉的椅背上。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却又穿透力极强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刺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嗒…嗒…嗒…

声音来自门外。不是老卡鲁沉重拖沓的步子。这声音更轻,更飘忽,带着一种非人的、无法言喻的精确节奏。像是指甲,或者某种更坚硬、更冰冷的东西,轻轻点在古老的橡木门板上。

嗒…嗒…嗒…

声音并非连续,而是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停顿和间隔,每一次敲击都精准地落在塞缪尔心跳的间隙,仿佛在丈量他生命的鼓点。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天灵盖!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冻结了。睡魔!

它来了!就在门外!

塞缪尔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抑制住冲口而出的惊叫和奔逃的冲动。牙齿深陷进唇肉,血腥味瞬间弥漫口腔。他闭上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痛苦的巨响,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强迫自己放松紧绷的肩膀,让头无力地垂下,靠在椅背边缘,模仿着沉睡的姿态——这是他从小在无数次濒临暴露的边缘摸索出的唯一保命技能。装睡。即使身体僵硬如铁,即使恐惧的电流在每一根神经末梢尖叫,也要模仿出最深的沉睡姿态。

门外的嗒嗒声骤然停止了。

死寂重新降临,比先前更加厚重,更加令人窒息。那停顿中蕴含的审视感,如同冰冷的刀锋抵在眉心。

一秒…两秒…三秒……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那嗒嗒声再次响起,极其缓慢地,沿着门廊的方向,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无边的黑暗里。

直到确认那声音完全消失,塞缪尔才猛地吸进一口气,如同濒死的鱼重新回到水里。肺叶***辣地疼,冰冷的空气灌入,激起一阵剧烈的呛咳。他蜷缩着身体,压抑着咳声,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角、鬓发间汹涌而下,瞬间湿透了单薄的衬衫。粘腻,冰冷。

它走了。这一次。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休止。只要他还清醒着,奥伯海姆的夜晚,永远潜藏着深渊。

清晨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降临,浓雾如同粘稠的灰白棉絮,沉甸甸地覆盖着小镇的屋顶和街道,将阳光过滤成一种无力的惨淡。塞缪尔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像戴着两个锈迹斑斑的徽章,推开自家沉重的橡木门。一夜的僵持与恐惧让他脚步虚浮,踩在潮湿的石板路上微微发飘。

隔壁老卢卡斯的家,那扇漆成墨绿色的屋门洞开着。

塞缪尔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冰冷的蛇信子舔舐着心脏。他快步走近,只见老卢克斯太太呆坐在门内的一张旧藤椅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褪了色的红色针线笸箩,里面散乱地放着毛线和几根织针。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直勾勾地望着院子角落那株在雾气中显得格外凋零的蔷薇花。她的嘴唇微微哆嗦着,无声地开合,像是在念诵一段早已遗忘的祷词。

镇长施耐德先生那矮胖敦实的身影堵在门口,他穿着笔挺但略显陈旧的黑西装,胸前的黄铜怀表链闪着冷漠的光。他那张圆胖的脸上堆砌着一种程式化的、沉重的遗憾,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浑浊的平静,仿佛在处理一件司空见惯的公文。

“……节哀,卢卡斯太太。”施耐德的声音平板无波,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卢卡斯先生……昨晚没有按时入睡。违背了镇规。睡魔……带走了他。”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带着湿气的冷风打着旋儿吹过门廊。塞缪尔的目光瞬间被门廊角落窗台上的一个小东西攫住——一支羽毛。洁白得不染一丝尘埃,柔软得不可思议。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石台上,在灰蒙蒙的雾气背景中,散发着一种诡异而圣洁的光芒。那是睡魔留下的标记。

“不……不会的……”卢卡斯太太的声音细若游丝,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烛,“他……他喝了牛奶……热热的……我看着他躺下的……他闭着眼……很平静……”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缠在一起的毛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平静或许是假象,太太。”施耐德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冷酷的洞察力,目光锐利地扫过塞缪尔惨白的脸,仿佛意有所指,“表面沉睡的人,内心未必安分。睡魔洞察一切。它只带走那些灵魂深处不肯安息、抗拒黑夜赐福的……异类。”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异常清晰。

塞缪尔感到那道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棱刺在自己身上。他站在冰冷的雾气里,听着镇长那不容置疑的宣判,看着老卢克斯太太眼中彻底熄灭的光,还有窗台上那支象征着彻底抹除的白羽……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更深沉的恐惧,在他冻僵的胸腔里无声地燃烧起来。平静?假象?洞察一切?他想起昨夜门外那精准敲击的嗒嗒声,那冰冷的、非人的审视感。老卢卡斯昨晚……真的醒着吗?还是睡魔的“洞察”,只是带走它想带走的任何人的借口?

邻居们三三两两聚拢过来,脸上带着同样的麻木和一种事不关己的惋惜。低沉的嗡嗡议论声在雾气中弥漫。

“可怜的老卢卡斯……” “唉,怎么就不听话呢……” “镇长说得对,睡魔不会弄错的……”

没有人质疑,没有人追问。失踪在奥伯海姆是禁忌,是瘟疫,是必须被迅速掩盖的污点。真相被那支白羽和镇长的宣判轻松掩盖。塞缪尔站在人群边缘,看着镇长指挥着两个沉默的男人走进卢卡斯家,开始象征性地收拾一些“遗物”——实际上更像是一种清除存在的仪式。他看着镇长离开时,那肥胖的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老卢卡斯家窗台上那支白羽,指尖似乎极其隐秘地捻了一下羽毛的根部,然后才背着手,迈着沉稳的步子消失在浓雾深处。

那个极其微小、近乎错觉的动作,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烫在了塞缪尔的眼底。恐惧的冰层之下,一股强烈到近乎偏执的念头破土而出:找到真相!撕开这笼罩着奥伯海姆的、用恐惧和沉默编织的厚重帷幕!

镇中心矗立着一座废弃的图书馆,厚重的石墙爬满了深绿色的爬山虎。它像一个被遗忘的巨大墓碑,孤独地立在浓雾里。沉重的橡木大门紧闭着,一把硕大的铁锁早已锈蚀得如同一个铁疙瘩。窗户玻璃大多碎裂,留下空洞的眼眶,黑洞洞地窥视着外面的世界。这里是奥伯海姆的禁区,是镇长口中“传播不安定思想”的源头,是滋生“异端念头”的温床。

塞缪尔绕着图书馆巨大的方形基座走了两圈,每一次落脚都踩碎了地上厚厚的枯叶和碎玻璃,发出刺耳的咔嚓声,在死寂中格外惊心。冰冷的空气裹挟着灰尘和纸张腐烂的霉味钻进鼻孔。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侧面墙壁靠近地基处,一扇被半人高的枯黄蒿草几乎完全遮蔽的、低矮的小窗上。窗框腐朽了大半,仅剩的几块玻璃也布满了蛛网和厚厚的污垢。

就是这里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弯腰,拨开那些坚韧的枯草茎秆,冰冷的露水瞬间浸湿了他的袖口和裤脚。他用戴着手套的手,试探性地推了推那扇残破的木窗。木头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簌簌掉落着朽烂的木屑。他稍微加了点力,“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后,窗扇向内歪斜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弯腰勉强钻过的洞口。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杂着霉菌、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纸张气息扑面而来。塞缪尔没有犹豫,矮身钻了进去。

里面是图书馆的地下空间。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从破窗和高处几处残破玻璃透进来的几束昏暗天光,勉强驱散一小片浓稠的黑暗,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翻滚的尘埃。巨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黑色巨兽,一排排延伸到视野尽头,隐没在黑暗里。书架上塞满了书籍,但大多已经蒙尘、朽坏,书页发黄卷曲,甚至粘连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深沉的、令人不安的寂静。

塞缪尔拧亮了带来的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像一把钝刀,吃力地切割着厚重的黑暗。光束扫过的地方,能看到积满灰尘的地面,散落的腐烂书籍残骸,以及墙壁上大片大片蔓延的、如同静脉血管般的深色霉斑。那股纸张腐烂的气味更加浓重了,混合着潮湿石头和泥土的气息,令人窒息。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书架间的狭窄通道向前摸索。脚下不时踩到软烂的书页或断裂的书脊,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手电光柱在一排书架前停下。这排书架似乎与其他不同,位置更加隐蔽,紧贴着内墙。书架上的书也显得格外厚重,封面大多是深色的皮质或硬木,烫金的文字早已黯淡剥落,模糊不清。

这就是禁书区。

塞缪尔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厚重的硬皮书。深棕色的皮质封面冰冷粗糙,上面布满细密的裂纹,没有任何书名。翻开沉重的书页,纸张坚韧厚实,颜色深黄发暗,墨迹是早已氧化沉淀的深褐色,散发着陈旧墨水的特殊气味。文字是古老的、早已不再流通的花体,盘绕扭曲,阅读起来异常艰涩。

他强迫自己静下心,借着昏黄的手电光,艰难地辨认着那些繁复的字母。内容大多是晦涩的神学论述、早已被主流遗弃的哲学辩论,还有大量关于本地动植物、水文地理的细致记载。许多书页的边缘都留有前人密密麻麻的批注,字迹各异,透露出不同年代的阅读者试图理解这些艰涩内容的努力。

时间在死寂和灰尘中缓缓流逝。塞缪尔翻开一本又一本,指尖沾满了黑色的污垢。就在他几乎要被疲惫和失望淹没时,一本体积较小、封面是暗红色的书籍引起了他的注意。它被塞在一排大部头书籍的最底层角落,像一枚被遗忘的深色宝石。封面没有任何烫金,只有几道深深的刻痕,仿佛某种图腾标记。

他费力地将它抽了出来。书比他想象的要沉重,封面是一种未知的、触感冰凉滑腻的皮革。翻开第一页,依旧是那种古老花体的记录,但墨迹的颜色似乎更深沉一些。他屏住呼吸,逐字逐句地阅读着。

“……奥伯海姆,意为‘山巅守护之所’。然守护之力源于平衡,非此即彼之交换……”书页上的字迹仿佛带着寒气,“……‘永夜之息’乃山谷之精魄,非善非恶,唯需安眠之息以维系其稳定。亘古契约,立于此地奠基之初:镇民奉上纯净之沉睡,以滋养其安宁;祂则回馈沃土、风调雨顺,隔绝外世侵扰……”

塞缪尔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纯净的沉睡?滋养安宁?契约?!

“……违约者,其清醒之魂光犹如暗夜明灯,必扰动‘永夜之息’之安宁……故引‘巡夜者’显化,收回失衡之魂……”

“巡夜者”!这是塞缪尔第一次在正式的记载中看到这个词。睡魔的真名?他急切地翻动着书页,纸张发出沙哑的摩擦声。

“……巡夜者,契约之具象。形态不定,唯以清醒灵魂为引……其现世之凭依……”后面的字迹似乎被某种污迹覆盖,模糊不清。

塞缪尔凑近书页,几乎将鼻子贴上那冰冷的纸张。昏黄的光线下,他辨认出那覆盖字迹的并非普通污渍,而是一片深褐色、早已干涸凝固的陈旧斑点!那形状……像是喷溅上去的……某种液体!血迹?!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升!他猛地抬起头,手电光柱慌乱地扫过布满蛛网和霉斑的天花板。就在这时,光柱扫过身边另一个书架顶端的角落!

那里的灰尘覆盖相对浅薄,似乎被什么东西拂动过。在那些厚厚的灰尘之下,紧贴着书架顶部边缘,露出了一个东西的一角——一小撮纤维。

是羽毛!洁白的羽毛!和留在所有失踪者窗台上的羽毛……一模一样!

塞缪尔猛地倒退一步,心脏几乎跳出喉咙!昨晚的嗒嗒声,书中描述的契约,巡夜者,窗台上的白羽……还有眼前书架顶端这致命的证据!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它来过这里!不止一次!那个所谓的“睡魔”,它的“凭依”……很可能就藏在这座图书馆里!它就潜伏在头顶这片黑暗之中!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他抬起头,手电光柱颤抖着向上扫去。书架顶端一片昏暗,布满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像一个黑暗的巢穴。那撮羽毛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警告。

就在他极度惊恐的注视下,书架顶层的阴影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十二点的钟声如同一记沉闷的丧钟,重重敲打在奥伯海姆死寂的胸膛上。塞缪尔猛地睁开眼,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死死盯着天花板,那里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窗外,浓雾似乎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厚重,翻滚着,无声地吞噬着最后一点天光。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空气的温度,而是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冻僵了他的血液。

它要来了。塞缪尔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昨夜在图书馆的发现,那撮书架顶端的白羽,如同一个死亡预告。它知道他在调查,知道他在逼近那个被埋葬的契约真相。老卢卡斯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而它今夜的目标,无比清晰。

塞缪尔没有像往常那样僵坐在椅子上伪装。他缓慢而无声地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同踩在薄冰之上。他走向厨房,从最底层的抽屉深处,拿出一个用厚布包裹的沉重物件——那是祖父留下的老式黄铜煤油马灯。灯罩擦得锃亮,映出他自己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

他给马灯注满油芯,然后点燃。橘黄色的火苗跳动起来,温暖的光晕瞬间撑开一小圈光亮,驱散了床边浓稠的黑暗,将他笼罩其中。他将马灯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不再是蜷缩或僵硬地坐着,而是以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盘腿坐在了光亮所能抵达的最中心位置。他要保持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他要睁大眼睛,亲眼看看那个收割了无数个夜晚的“巡夜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心跳在死寂中如同擂鼓。每一秒的安静都在挑战着神经的极限。窗外,浓雾似乎更加粘稠了,无声地向窗玻璃挤压,凝结的水珠缓慢滑落,留下蜿蜒的水痕。守夜人老卡鲁的脚步声如期而至,那盏昏黄油灯的光晕从门缝下方微弱地透进来,停留了片刻。塞缪尔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脚步声又缓慢地、拖沓地远去了。

马灯的火焰稳定地燃烧着,橘黄色的光芒在墙壁上投下塞缪尔静静盘坐的影子。

就在老卡鲁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不超过一分钟——

嗒…嗒…嗒…

声音兀然地响了起来!

不是来自门外!这一次,它清晰无比地……来自头顶的天花板!

声音冰冷、坚硬,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回响。每一次敲击都精准得如同钟表的秒针,间隔完全一致,敲打在塞缪尔紧绷的神经上。那声音正沿着天花板,极其缓慢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目的性,向他头顶的正上方移动而来!

塞缪尔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四肢,又在下一秒冻结。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天花板的黑暗!马灯的光晕有限,只能照亮天花板下半部分一片朦胧的区域,再往上,便是深邃无边、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那嗒嗒声,就清晰地来自于那片黑暗之中!

它就在上面!在房顶上!

塞缪尔猛地从墙角弹起,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他没有冲向门口,反而一个箭步冲到床边,一把抓起沉重的黄铜马灯!冰冷的金属提手紧贴在汗湿的掌心。他高举马灯,试图将更多的光线投向头顶那片未知的深渊!橘黄色的光晕竭力向上延伸,照亮了更多积尘的天花板木板……

就在这时!

嗒嗒声戛然而止!

绝对的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

塞缪尔高举着马灯,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光晕边缘之上的那片浓稠黑暗!

唰啦——!

一声布料被瞬间撕裂般的刺耳锐响毫无征兆地在头顶炸开!伴随着这声响,一大片浓重粘稠的阴影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从天花板的黑暗中猛地向下渗透、扩散!那阴影的边缘翻滚扭曲着,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非物质的质感!它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瞬间吞噬了马灯向上的光线,形成一个急速扩大的黑暗漩涡,直直地朝着下方的塞缪尔扑了下来!

冰冷!一股难以想象的、冻结灵魂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水兜头浇下!那不是温度的寒冷,而是一种剥夺生机的死寂!巨大的压迫感瞬间扼住了塞缪尔的喉咙!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翻滚的阴影已经扑面而至!

灯!

就在那阴影即将完全笼罩他的瞬间,塞缪尔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将手中沉重的黄铜马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片扑下来的、翻滚的黑暗中心狠狠掷了出去!

“砰——哗啦!”

一声剧烈的撞击和玻璃碎裂的爆响!

黄铜灯体沉重地砸中了那片阴影!滚烫的煤油泼洒出来,瞬间被灯芯残余的火苗点燃!

橘黄色的火焰猛地爆燃开来!如同黑暗中骤然绽放的一朵狰狞火莲!火焰舔舐着那片翻滚的阴影,发出“滋滋”的怪异声响,如同冷水浇在烧红的烙铁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焦糊、腐朽和某种刺鼻腥甜的恶臭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嘶——!”

一声尖锐到几乎要撕裂耳膜、饱含痛苦与狂怒的非人嘶鸣从火焰燃烧的中心骤然响起!那声音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震得塞缪尔头晕目眩,耳中嗡嗡作响!

那片被火焰灼烧的阴影疯狂地翻滚、收缩、扭曲!它的一部分边缘在火光中显露出一瞬即逝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形态——那并非实体,而是一团高速蠕动的、由无数细小的、尖锐的黑色节肢和翻涌的、裹挟着密集白色羽毛的浓雾构成的恐怖***体!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冰冷红光的点,在那黑色浓雾深处密密麻麻地亮起,充满了怨毒和贪婪!

燃烧的马灯坠落在冰冷的地板上,火焰迅速变小,但泼洒的煤油仍在木地板上蔓延燃烧,散发着焦糊味和摇曳的光芒。那片被烧灼的阴影如同受伤的野兽,带着焚烧的焦痕和滚滚的黑烟,猛地向上收缩,如同退潮般迅速缩回了天花板的黑暗深处!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地上燃烧的余烬、天花板上几缕袅袅上升的青烟,以及……漫天飘落的、被火焰燎焦了边缘的白色羽毛,如同下了一场诡异的黑雪。

塞缪尔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肺部***辣地疼。冷汗如同瀑布般流下。他惊魂未定地看着天花板上那个被烧灼出的、边缘呈扩散焦黑状的诡异印记,又低头看着满地的狼藉,燃烧的残骸,还有那些飘落的、带着焦痕的白羽。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它受伤了,它逃了。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那个契约的化身,那个依赖着小镇沉睡而存在的“巡夜者”,绝不会放过他。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猛地响起!

“霍桑!塞缪尔·霍桑!开门!立刻开门!”是镇长施耐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镇长施耐德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平日里的虚伪平静。那张圆胖的脸此刻涨得通红,细小的眼睛因愤怒和某种深层的恐惧而睁得滚圆,死死地盯着塞缪尔身后房间里的一片狼藉——地上仍在冒着缕缕青烟的燃灯残骸,天花板那片触目惊心的焦黑印记,还有……散落一地、被燎焦了边缘的白色羽毛!

“你干了什么?!”施耐德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怒而尖利起来,几乎破了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扯,“你惊扰了它!你竟敢伤害巡夜者!你这该死的……异类!”

他身后站着十几个镇民,大多是镇议会成员和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们手里握着铁锹、草叉、粗糙的火把,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惊恐不安、却又被煽动起凶狠的脸。老卡鲁攥着他那盏破旧的油灯,脸色灰败,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焦羽,嘴唇无声地哆嗦着。

“***了什么?”塞缪尔的声音出奇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他站在门内的阴影里,后背挺得笔直,尽管残存的恐惧让小腿肌肉还在微微颤抖,但他的目光毫无畏惧地迎向施耐德,“我只是……在保护我自己不被一个怪物拖走。就像老卢卡斯那样。”

“怪物?!”施耐德仿佛被这个词烫到,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撞到塞缪尔身上,“那是守护者!是维系我们奥伯海姆安宁的契约之灵!没有它平衡永夜之息,没有它驱散外界的窥伺和灾祸,我们早就……”他激动地挥舞着短胖的手臂,口水几乎喷到塞缪尔脸上。

“我们早就怎么了?”塞缪尔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压过了施耐德的咆哮,“早就暴露在阳光下?早就需要像正常人一样劳作、思考、面对外界的风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群被圈养的、一到午夜就必须闭眼装死的懦夫?!”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镇长身后那些被火光映照的脸庞,看到了一丝动摇和茫然。

“住口!你这个疯子!叛徒!你想毁了所有人的安宁吗?!”施耐德气急败坏地嘶吼,脸上的血色被一种惊恐的青灰取代,他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恐惧,“把他给我抓起来!立刻!不能让他再惊扰巡夜者!他会给我们所有人带来灭顶之灾!”

他身后的几个壮汉犹豫了一下,脸上带着对塞缪尔的恐惧、对镇长命令的服从,还有更深层的、对“巡夜者”惩罚的畏惧,握着粗陋的武器,试探着向前逼近。

“灭顶之灾?”塞缪尔忽然笑了,那笑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和冰冷,“灭顶之灾早就来了,镇长大人!它一直都在!就在你每天挂在嘴边的‘契约’里!”他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在图书馆找到的、封面暗红的小书,高高举起!昏黄的灯火和摇曳的火把光芒照亮了那古老而诡谲的封面。

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和吸气声。图书馆的禁书!

“看看这个!”塞缪尔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深夜的寂静,“看看我们的祖先签下了什么!供奉沉睡?换取安宁?放屁!这是奴役!是把我们所有人的灵魂和清醒当成祭品,去喂养那个所谓的‘永夜之息’!而那个‘巡夜者’——”他指着地上焦黑的羽毛和天花板的印记,“——不过是契约具象化的一条猎犬!它需要的根本不是所谓的‘安宁’,它需要的是……我们的恐惧!我们的顺从!还有我们被当作饲料的……睡眠!”

他猛地翻开通向关键记载的那一页,指向那片深褐色的、喷溅状的陈旧污迹:“看看这里!看看这些污渍!是什么?墨水吗?!不!是血!是被带走的人留下的血!是违反契约的代价?还是……契约本身运转必须的润滑剂?!”塞缪尔的声音因激烈的情绪而嘶哑颤抖,“它带走谁,根本不是因为谁‘醒着’!是因为它需要!因为那份该死的契约需要不断的灵魂献祭来维系!老卢卡斯、之前失踪的所有人……他们都是被选中的饲料!下一个,就是我!再下一个,可能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只要契约还在,只要镇规还在,奥伯海姆就永远是一座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噩梦牧场!”

他激昂而绝望的控诉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镇民耳边。施耐德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眼神慌乱地躲闪着。人群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喘息此起彼伏。

“他在胡说!他在蛊惑人心!烧掉那本邪书!抓住他!”施耐德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试图挽回局面。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悠长、仿佛来自地底深处或遥远山谷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小镇!声音穿透雾气,穿透墙壁,直接作用于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地面仿佛在微微震颤!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沉重,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压迫感!镇民们手中的火把火焰剧烈地摇曳起来,猛地压低,颜色变得幽蓝诡异!

所有人都惊恐地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浓雾剧烈地翻滚着,如同沸腾的铅汞。

“祂……被彻底惊醒了……”老卡鲁失声喃喃,手中的油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火焰瞬间熄灭。

那股源自地脉深处、被称之为“永夜之息”的古老力量,被昨夜塞缪尔那搏命一击所引发的剧烈冲突彻底激怒了!契约的平衡正在崩塌!

“看!天上!”有人指着天空发出尖叫。

只见奥伯海姆四周环绕的、那些巨大古老的山峦轮廓,在浓雾和黑夜中,竟然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清晰可见的……幽蓝色光芒!如同沉睡的巨人睁开了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山体内部仿佛有巨大的脉络在搏动、发光!空气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如同无数低沉的号角在深渊中吹响!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所有人。镇民的愤怒被更大的、源自本能的恐惧取代。他们丢掉了手中的武器,惊恐地后退,彼此推搡着,只想逃离这片即将被古老力量碾碎的区域。施耐德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脸上只剩下极致的茫然和恐惧,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塞缪尔站在门内,看着外面陷入彻底恐慌的人群,看着远处山峦上那越来越亮的、不祥的幽蓝脉动,听着回荡在天地间越来越响的、如同大地哀嚎的嗡鸣声。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切都太迟了。他点燃了引线,却无力阻挡那即将爆发的、毁灭性的力量。奥伯海姆,这座建立在扭曲契约上的噩梦小镇,连同它麻木的居民,终将被它们所供奉的“安宁”彻底吞噬。

毁灭的气息,已然降临。

塞缪尔推开了镇长办公室沉重的大门。冰冷的空气裹挟着灰尘扑面而来。施耐德蜷缩在他那张巨大的橡木办公桌后面,肥胖的身体深陷在高背椅中,像一团瘫软的破布口袋。短短一夜,他那张总是堆满伪善或威严的脸彻底垮塌了,眼下是巨大的青色眼袋,皮肤松弛蜡黄,浑浊的眼睛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空洞。窗外,山峦的幽蓝脉动透过浓雾,将房间映照得诡异而冰冷。大地深处的嗡鸣如同永不停歇的丧钟,持续地敲打着每一根神经。

塞缪尔没有看他,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接钉在墙上那幅巨大的、用玻璃罩精心保护的奥伯海姆奠基契约羊皮纸上。泛黄的古老纸张上,墨迹深沉,下方是密密麻麻的古老签名和代表着不同家族的花押印鉴。在契约文本的正上方空白处,一个巨大的、用深红近黑的墨水绘制的印记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那是一个扭曲盘旋的蛇形图腾,蛇头狰狞地张开,露出獠牙,而蛇身环绕的中心,赫然是一滴饱满欲滴的巨大血滴!正是禁书中提到的契约核心标记!

“结束了,施耐德。”塞缪尔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他一步步走向那幅被供奉的契约。

施耐德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半身,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最后一丝惊恐和挣扎:“你……你想干什么?!那是……那是我们的根本!毁了它,整个奥伯海姆就彻底完了!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祂撕碎!”他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绝望的哭腔。

“根本?”塞缪尔停下脚步,侧过头,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眼神却像淬火的刀锋,“一座建立在活人献祭上的地狱,也配叫‘根本’?”他的视线扫过镇长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扫过窗外那末日般的幽蓝光芒,“撕碎?我们难道不是在早就被撕碎的路上了吗?从第一个被‘巡夜者’带走的人开始!”

他不再看施耐德,坚定地走到悬挂契约的墙壁前。目光越过那层冰冷的玻璃罩,死死锁定在那个象征着吞噬与奴役的蛇与血滴印记上。昨夜那翻滚的黑暗阴影,那尖锐的嘶鸣,那弥漫的恶臭,还有老卢卡斯太太空洞绝望的眼神……一幕幕在他眼前闪过。

他缓缓抬起手,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掌心,还残留着昨晚紧握黄铜马灯提手时的冰冷金属感和搏命时的汗水印记。他没有武器,没有强大的力量,只有这双被失眠折磨得瘦削却依旧倔强的手。

“契约……”他低语着,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蕴含着莫大的决心和悲哀,“该醒了。”

五指猛地收拢,握紧成拳!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压抑、愤怒和对逝者的哀悼,朝着那面保护着契约的厚重玻璃罩,狠狠砸了下去!

“哗啦——咔嚓——!”

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房间里炸响!坚固的玻璃罩应声而碎!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冰晶般四下飞溅!塞缪尔的拳峰瞬间被划开几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涌出,顺着破碎的玻璃边缘,滴落在下方那张古老的羊皮契约上!

猩红的血珠,如同被赋予了生命,精准地滴落在那契约图腾的正中心——那滴象征着无尽汲取的巨大血滴之上!

就在鲜血与那古老墨迹接触的刹那!

异变陡生!

整个镇长办公室猛地剧烈一震!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办公桌上的文件和摆设哗啦啦掉了一地!窗外,原本持续低沉的天地嗡鸣声骤然拔高,变成了一种尖锐、狂暴、充满无尽痛苦和愤怒的尖啸!仿佛沉睡的巨兽被滚烫的烙铁灼穿了心脏!

施耐德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惊恐呜咽,肥胖的身体彻底从椅子上滑落下来,瘫倒在地,惊恐万状地瞪着墙上破碎的契约。

那幅沾着塞缪尔鲜血的羊皮契约,无风自动!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有生命般想要挣脱固定它的钉子!契约上那个蛇与血滴的图腾,原本深红近黑的墨迹,在接触到塞缪尔温热血液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浓硫酸般,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墨迹剧烈地翻腾、扭曲、变淡!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侵蚀、溶解这个代表束缚的核心标记!

“不……不!契约……契约……”施耐德瘫在地上,绝望地伸出手,徒劳地抓向空中,仿佛想挽回什么。

然而,契约图腾的溶解如同点燃了导火索。

轰隆隆——

整个奥伯海姆小镇的地面都开始剧烈震颤!远处环绕的山峦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蓝光,如同无数巨大的熔炉瞬间点燃!无数道幽蓝色的光柱从山体裂缝中喷薄而出,直刺被浓雾笼罩的铅灰色天穹!天空中的浓雾被这狂暴的力量搅动、撕扯,形成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光线扭曲,仿佛通向另一个维度的裂口!

小镇的建筑在剧烈的摇晃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砖石崩裂,瓦片如雨点般坠落!尖利的警报声不知从何处得来电源疯狂地鸣响起来,混合着镇民们凄厉绝望的哭喊和尖叫,交织成一曲末日的交响乐!街道上,人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奔逃,在崩塌的墙体、坠落的重物和喷溅的幽蓝地脉能量中,脆弱得像蝼蚁。

塞缪尔站在剧烈摇晃的房间中央,靠着墙壁勉强稳住身体。拳头上传来的剧痛远不及眼前这片毁灭景象带来的冲击。他做到了。他砸碎了那层虚伪的玻璃罩,用自己的血玷污了那个奴役的图腾。但他唤醒的,并非解脱的希望,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即将毁灭一切的远古巨兽!奥伯海姆,连同它所有沉睡或惊醒的灵魂,正在他眼前分崩离析!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