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糙米煮成的薄粥,几乎能数清粒数,喝下去也只是暂时压下了那磨人的饥饿感,对于恢复体力而言,杯水车薪。
慕容云疏放下空碗,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看向院角那堆如小山般的硬木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双瘦削苍白、还在微微颤抖的手。
张管事留下的羞辱和威胁犹在耳边。
天黑前劈不完,便断粮。
这是阳谋,就是要逼死他。
以他如今的状态,莫说劈完,便是抡起那沉重的斧头恐怕都吃力。
寒风卷着枯叶刮过院落,更添几分萧瑟。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屈辱和怒意。
愤怒无用,自怨自艾更无用。
既然活了下来,便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更好。
苏晚晴的骄傲,不容许她在这泥泞里腐烂。
慕容云疏的苦难,必须由他自己终结。
他走到那堆柴火前,拿起靠在墙边的那柄旧斧。
斧柄粗糙,入手沉重冰凉,几乎让他脱手。
他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握住,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将其提起。
尝试着对准一根碗口粗的硬木柴抡下。
“哐!”
斧刃偏斜,只在木柴上留下了一道浅白的印子,反震的力道却震得他虎口发麻,双臂酸软,整个人踉跄着后退两步,剧烈地咳嗽起来,肺叶如同风箱般拉扯着疼痛。
不行……这身体太虚弱了。
绝望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淹没他。
难道刚活过来,就又要被这最卑微的困境逼上绝路?
他不甘心!
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柄沉重的斧头上,还有那堆仿佛在嘲笑他的木柴。
就在这极度的不甘和集中全部意念的瞬间——额角那熟悉的、尖锐的刺痛感再次毫无预兆地袭来!
比上一次更猛烈,如同钢针狠狠刺入颅脑!
“呃啊!”
慕容云疏痛哼一声,眼前猛地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紧随而来的,是那股奇异的热流,比之前更加汹涌,疯狂地涌向他的双眼!
视野再次剧烈扭曲、模糊,随即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方式变得“清晰”!
他痛苦地喘息着,勉强睁开眼。
眼前的世界,变了!
那堆杂乱无章的柴火,在他眼中不再是简单的木头。
每一根木柴都呈现出不同的“状态”。
大部分是黯淡的、死气沉沉的灰黑色,但其中有几根,内部却隐隐透出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青色光晕,虽然黯淡,却带着一丝生机。
而当他目光扫过手中那柄破旧的斧头时,更是心头一震!
斧头本身是粗糙的铁灰色,但在斧刃与木柄连接的榫卯深处,一点比针尖还小的、几乎被铁锈和污垢完全覆盖的金属光泽,异常顽强地透了出来!
那是一种……纯净而内敛的暗金色光华!
虽然微弱至极,却与他看到的那些木柴的灰黑、微青截然不同,带着一种金属特有的锐利和坚实感!
这是……慕容云疏强忍着头脑的胀痛和眩晕,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他丢开斧头,踉跄着扑到那堆柴火前,凭借眼中看到的那些微弱的青色光晕,艰难地从柴堆深处拖出了两三根内部泛着青光的木柴。
这些木头入手的感觉似乎并无不同,甚至其中一根还有些潮湿。
他顾不上许多,再次抡起斧头。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那些看起来最硬最干的,而是瞄准了其中一根内部青光稍显明亮的。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调整了下斧头落下的角度,避开了木材最坚硬的结节处,顺着某种……仿佛自然而然映入脑海的纹理劈下。
“咔嚓!”
一声脆响!
那根木柴应声而裂,分成两半,断口处出奇地平整光滑,远不像之前那般需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留下一点白印!
慕容云疏愣住了,看着手中的斧头,又看了看那裂开的木柴。
不是斧头的问题,也不是他忽然力气大增。
是角度!
是方法!
是他的眼睛……看到了这些木头最脆弱、最易劈开的“点”和“线”!
他再次举起斧头,瞄准另一根泛着青光的木柴,顺着眼中所“见”的纹理落下。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木柴干脆利落地被劈开。
效率远超之前!
虽然手臂依旧酸软,身体依旧虚弱,但每一次落斧都精准有效,不再做无用功。
更重要的是,希望之火重新在心底点燃,驱散了部分的严寒和绝望。
他不知疲倦地(身体实际上早己疲惫不堪,全凭一股意志支撑)劈着那些内部泛着青光的木柴,咔嚓之声不绝于耳。
很快,脚边就堆起了一小摞劈好的柴薪。
就在他再次弯腰,想去拖拽另一根目标木柴时,目光无意中扫过垫在歪腿桌脚下的几块破砖。
先前在屋里惊鸿一瞥的异样感再次浮现。
他凝神望去。
双瞳中的热流微微涌动。
那几块垫桌脚的砖头,在他眼中呈现出黯淡浑浊的土黄色光晕,死气沉沉。
然而,其中一块砖的内部深处,却隐藏着一小团极其微弱、却异常纯正的暖橙色光华!
那光华凝而不散,仿佛包裹着什么东西。
鬼使神差地,慕容云疏走上前,费力地挪开桌子,将那块砖抽了出来。
砖头很普通,甚至边缘还有些破损。
他掂量了一下,似乎比旁边的砖头稍沉一点点。
犹豫了一下,他举起手中的斧头,用斧背对准砖头,回想起刚才劈柴时那种对“脆弱点”的感觉,小心翼翼地敲击下去。
“啪!”
砖头应声裂成两半。
一抹温润柔和的白光,自断口处悄然溢出。
慕容云疏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开碎砖屑。
只见在那砖心的空洞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拇指指节大小的玉佩。
玉佩材质似乎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工古拙,纹样奇特,仿佛是一种古老的云纹,触手温润细腻,绝非凡品!
那暖橙色的光华,正是从这玉佩上散发而出,只是离开砖体后,便迅速内敛,肉眼几乎难以察觉,只有在他奇异的双瞳视野里,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这……这破砖里,竟然藏着这等东西?!
慕容云疏握着这枚突如其来的玉佩,心脏狂跳。
虽然不知道这玉佩具体价值几何,但仅凭这质地和雕工,还有它散发出的独特光晕,绝对远非寻常之物!
绝非他这破落小院里该有的东西!
是原主的母亲留下的?
还是更早之前,机缘巧合被砌入砖中的?
无论如何,这无疑是绝境中的一丝曙光!
他紧紧攥住玉佩,冰凉的触感却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温暖。
目光再次落回那堆柴火和手中的破斧上。
世界,在他的这双眼睛面前,似乎变得完全不同了。
破碎之中,藏着珍宝。
腐朽之下,孕育生机。
他缓缓站起身,望向慕容府高墙之外的那一方天空,嘴角第一次扬起了一抹真正意义上的、带着冰冷意味和无限可能的弧度。
绝境逢生?
不。
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