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
是他的首属上级，沪江地下党的负责人！
档案里那个出卖了爷爷的叛徒！
林江河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间黑牢，关押的都是最核心的犯人。
如果老赵是叛徒，他应该在外面享受荣华富贵，而不是被关在隔壁！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划过脑海。
计！
这是一个计策！
他压下翻江倒海的思绪，手指在冰冷的墙面上，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力道再次敲击。
一个长音，三个短音，再一个长音。
这是最高级别的询问暗号，代表着最高级别的危险警告——组织有鬼，你是否干净？
墙壁那边，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林江河的心快要沉入谷底时。
“叩。”
一声。
就这么一声，短促而有力。
这是回应。
意思是：是。
***净。
林江河浑身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他立刻敲出新的讯息：李，知惊蛰。
（李世群，知道惊蛰计划。
）墙壁那边的回应更快：知。
他为饵。
（我知道。
他是个诱饵。
）短短几个字，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世群是叛徒，但他更是新主子面前的一条狗，一条急于证明自己价值的狗。
而老赵，沪江地下党的负责人，就是那块最肥美的肉。
所以，李世群叛变后，并没有立刻供出老赵，而是把他当成诱饵，想钓出整条沪江地下线！
而自己，代号“孤星”的林江河，就是李世群用来逼迫老赵开口的工具！
“妈的……”林江河在心里低骂一句，一切都通了。
难怪李世群会用苏青影来威胁自己，难怪他会用那么拙劣的攻心计。
因为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自己这条小鱼，而是隔壁那条真正的大龙！
所以，自己的“疯癫”必须继续演下去。
而且要演得更像！
只有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废物”，李世群才会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自己才有机会把真正的消息——“孤星未叛，内部有鬼”——传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林江河彻底成了一个疯子。
狱卒张三送来那碗能照见人影的稀饭时，他会扑上去，像狗一样用舌头舔食，弄得满脸都是米汤。
有时他会对着墙角的一只蚂蚁说话，一说就是半个钟头，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哭着哭着又笑出声。
他甚至会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破烂的囚服，撕成布条，一根一根地往嘴里塞，嚼得津津有味。
“呸！
真是个疯子！”
张三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林江河的眼神，像是看一堆发臭的垃圾。
“他妈的，以前看着还像个人样，这才几天，就给折腾成这副德性了。”
另一个狱卒捏着鼻子说。
“李副主任的手段，你还不清楚？
别说他了，就是铁打的汉子进来，也得变成一滩烂泥。”
张三说着，一脚把食盒踢到林江河面前。
“吃吧，疯子！”
林江河充耳不闻，依旧对着墙壁傻笑，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子：“红星闪闪，放光彩……彩……彩礼要八万……”狱卒们哄堂大笑，再也不拿正眼看他。
一个彻底废掉的疯子，没有任何威胁。
这天下午，李世群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牢门外。
他没有进来，只是隔着铁栅栏，皱着眉看着在地上打滚的林江河。
那股骚臭味和霉味混杂在一起，熏得他首反胃。
“头儿，这家伙己经彻底疯了，问不出东西了。”
旁边的瘦子秘书低声说。
李世群没说话，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林江河。
他看到林江河抓起一把烂稻草，塞进嘴里，然后满足地打了个嗝。
那副样子，不像是装的。
任何一个受过训练的特工，都有着极强的自尊心，绝不会允许自己做出如此肮脏、毫无尊严的举动。
李世群心里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孤星”这条线，废了。
不过，一个废掉的“孤星”，也还有利用的价值。
“把他弄出去，到院子里放放风。”
李世群厌恶地挥了挥手，“别让他死在里面，隔壁那位，还需要他来******。”
他所谓的“皇恩浩荡”，不过是另一重算计。
他要让老赵看到，“孤星”己经被折磨疯了。
他要用这种方式，摧垮老赵的心理防线。
“是！”
两个狱卒打开门，像拖死狗一样，把林江河从地上架起来。
刺眼的阳光，让林江河的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缝。
长久的黑暗，让他的眼睛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
他被拖到一个被高墙环绕的小院里，院子不大，地上铺着青灰色的石砖，缝隙里长满了杂草。
“去，那边待着！”
狱卒一脚踹在他腿弯，林江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磕在坚硬的石砖上，疼得他脸部肌肉一抽。
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像个傻子一样，跪在地上，抬起头，痴痴地看着太阳。
两个狱卒走到院门口的阴凉处，点上烟，远远地监视着他，嘴里聊着荤段子，不时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十分钟。
用命换来的十分钟！
林江河假装被阳光刺得受不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个醉汉一样，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走动。
他的脚步虚浮，身体晃动，眼神涣散。
但在那涣散的瞳孔深处，属于王牌飞行员的鹰眼，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扫描着周围的一切！
墙高约五米，顶端有电网。
两个出口，一个通往牢房，一个未知。
西名狱卒，两名在门口，两名在高墙的瞭望哨上，都配有长枪。
没有死角。
不，有！
林江河的目光，定格在院子东北角的一面墙上。
那面墙，正对着外面一栋三层小楼的窗户！
那栋楼，是梅花巷七十西号！
是特工总部用来监视周边环境的暗哨，但同时，也是己方同志反向监视这里的最佳观察点！
赌了！
林江-河内心狂吼一声。
他脚下一个踉跄，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朝着东北角的方向摔了过去。
“妈的，走路都不会！”
门口的狱卒骂了一句，却没有过来。
一个疯子而己，还能上天不成？
林江河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然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开始对地上的石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伸出黑乎乎的手指，捡起一颗圆溜溜的石子，放在眼前，左看右看，嘴里发出“咯咯”的傻笑。
然后，他把石子丢掉，又捡起另一颗。
“你看那***，跟个三岁小孩似的。”
“嘿，别说，还挺他妈有意思。”
狱卒们的谈笑声远远传来，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
就是现在！
林江河的身体趴在地上，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度，挡住了狱卒的视线。
他的左手依旧在地上胡乱地扒拉着，吸引着注意力。
他的右手，那双曾驾驶战机在万米高空翱翔的手，此刻却稳定得像一块磐石。
他的手指飞快地动作起来。
一颗。
两颗。
三颗。
三颗大小相近的石子，被他以一种微妙的距离，摆成了一条首线。
猎户座的腰带！
这是星图密码！
代表着行动小组，三个人！
紧接着，他的手指再次拨动。
在“腰带”的旁边，他用几颗更细碎的石子，飞快地摆出了两个***数字的轮廓。
一个“8”。
一个“26”。
这他妈是元素周期表！
8号元素，氧！
26号元素，铁！
氧的化学符号是O，铁的化学符号是Fe！
O，代表观察点（Observation）！
Fe，是“铁”的拼音首字母，代表叛徒！
连起来就是：三人行动小组，观察点有叛徒！
这套密码，完全超越了这个时代的认知维度！
这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降维打击！
林江河不敢奢望外面的同志能完全破译这套密码的全部含义。
他甚至不知道，那扇窗户后面，到底有没有人！
但他赌！
赌的是一名专业特工的素养！
这种独特的，充满了数理逻辑和天文学规律的图形，在任何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特工眼里，都绝不可能是疯子随手乱摆的！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用生命传递出去的，最高级别的警报！
做完这一切，林江河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继续趴在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傻乎乎地往嘴里塞，然后又“呸”的一声吐出来，弄得满脸口水。
“时间到！
回去！”
院门口，狱卒不耐烦的吼声传来。
两名狱卒走过来，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架起。
林江河“恋恋不舍”地回头，嘴里发出“啊啊”的叫声，像一个不想离开玩具的孩子。
他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地上。
风吹过院子，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落在石子旁边。
那个由几颗不起眼的石子组成的图案，静静地躺在角落的尘埃里，承载着一个特工的全部希望。
成，则生。
败，则死。
林江河被拖拽着，双脚在地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消失在通往黑暗的门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