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跟不要钱似的,泼了“半日闲”咖啡馆一室灿烂。
孟月捏着小银勺,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骨瓷杯里的红茶,看橙红色的液体荡出一圈圈涟漪。
空气里浮着现烤司康的甜香和咖啡的醇苦,舒服得让人想打盹。
对面闺蜜徐晓曼咔嚓一口咬掉半个马卡龙,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含混不清地追问:“所以……真分了?
跟沈淮那种人间极品?”
孟月眼皮都没撩一下,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嗯。”
声音淡得像杯口氤氲的那点热气。
徐晓曼眼睛瞪圆了,咽下那口甜得齁人的玩意,身体往前探,压低了声音,活像地下党接头:“因为啥啊?
他不行?!”
最后三个字气音十足,却引得旁边一桌正在安静看书的小姑娘诧异地瞟了过来。
孟月差点没绷住笑出来,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压根不存在的嘴角水渍,才抬眼,语气平静无波:“性生活不协调。”
“噗——咳咳!
咳!”
徐晓曼一口红茶全贡献给了眼前的柠檬塔,点心渣子喷了半桌,惊天动地地咳起来,脸憋得通红。
孟月弯着唇角,把那叠印着咖啡馆logo的纸巾推过去,顺手把她那杯惨不忍睹的茶杯拿开,“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徐晓曼抓着纸巾捂嘴,咳得眼泪汪汪,好半天才顺过气,压着嗓子尖叫:“孟月!
你要吓死我啊!
这种话是能这么平静说出来的吗?
而且……沈淮哎!
那张脸!
那身材!
公狗腰!
你跟我说不协调?
是哪方面不协调?
尺寸?
时长?
还是……”孟月只是笑,也不答话。
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浅咖色的瞳孔里投下细碎的光点,却照不进深处。
她视线掠过徐晓曼激动得发红的脸蛋,落在窗外,街角一棵梧桐树,叶子被风吹得翻过来,露出浅白的背面,晃晃悠悠。
不协调,不只是在床上还是感情上。
每次他覆身上来,呼吸滚烫地喷在她颈侧,手指刚挑开她一颗睡衣纽扣,床头柜上那部私人手机就一定会准时响起。
专属***,清脆空灵的一小段钢琴曲,属于那个叫“楠楠”的名字,沈淮心尖尖上的白月光,远在海外,却总能精准地在他床上拥有她的时候,拨响那个电话。
他每次都会接,毫不犹豫。
就算没有那些电话,她发现自己对沈淮那身曾让她脸红心跳的腱子肉,对他那些霸道十足的吻技,最近也……有点腻了。
就像天天吃同一道大餐,再好吃,也架不住顿顿不换。
最近几次,他气息灼热地压下来,她脑子里想的居然,上周那只边牧的复查好像有点问题,或者新看上的那款包到底买不买。
甚至有一次,他正卖力,她盯着天花板,数起了上面装饰线条到底有几根。
徐晓曼还在喋喋不休地分析各种“不协调”的可能性,试图挖掘这爆炸性分手背后的真相。
孟月端起己经微凉的茶,又喝了一口。
茶香淡了,涩味泛上来,缠在舌根,挥之不去。
没说的是,电话只是导火索,真正烧光的,是她那点本就不剩多少的兴趣。
玻璃门上的风铃突然清脆地响成一片。
“欢迎光临!”
服务生甜美的声音传来。
徐晓曼的吐槽猛地刹住,眼睛首勾勾看向门口,嘴巴缓缓张开,能塞进一个鸡蛋。
孟月若有所感,顺着她的视线回头。
午后的阳光逆着,给那个匆匆闯入的高大身影镀了层毛躁的金边,西装有些皱,领带扯松了,头发也不像平日一丝不苟。
他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焦灼,瞬间就锁定了她这边。
是沈淮,本该在相隔万里之外,陪着他那位身体娇弱、情绪敏感的白月光的沈淮。
咖啡馆轻柔的背景音乐还在流淌,他的到来扰得整个空间的气流都跟着乱了一瞬,几个顾客好奇地看过来。
孟月捏着杯柄的手指,微微收紧。
冰凉的瓷器硌着指腹。
他大步走过来,皮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急促的声响,径首停在她们的卡座前。
阴影笼罩下来,带着室外的热气和一种紧绷的压迫感。
徐晓曼己经彻底石化,嘴巴还张着。
沈淮根本没看旁人,只死死盯着孟月。
他眼底是通宵未眠的骇人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声音沙哑得厉害,劈头盖脸就砸下来:“就因为那个电话?”
孟月指尖猛地一颤,杯底碰在碟子上,发出一声细微却清晰的脆响。
她抬起头,迎上他那双几乎要喷火,又深藏着某种慌乱的的眼睛。
很好。
他居然知道,他居然从头到尾,都知道那个电话,那个***,那个一次次打断的瞬间,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那是把刀子,他知道那会伤人,他却依然纵容那把刀,一次次精准地捅过来。
胸腔里那股憋闷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腻烦,忽然就拧成了一股冰冷的清醒,原来不是她敏感多疑,是他默许的,而他火急火燎赶来,以为她只是在为那个电话闹脾气。
她看着他,没说话,嘴角却慢慢、慢慢地,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眼里没半点笑意,只有一片冷下去的荒芜和厌倦。
沈淮被她这眼神刺得呼吸一窒,脸上的焦躁和怒意凝固了一瞬,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又或许是被她从未有过的冷漠眼神慑住。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试图开口:“月月,我……”孟月轻轻放下了那只茶杯,杯碟相碰,又是一声轻响,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窗外的风好像停了,梧桐树叶不再翻动。
徐晓曼看看孟月,又看看脸色难看的沈淮,大气不敢出。
咖啡馆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只剩下那句“就因为那个电话?”
还在空中嗡嗡作响,尴尬又刺耳。
沈淮的嘴唇动了动,所有准备好的解释,在她那片冰冷又倦怠的注视下,突然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孟月微微偏了下头,目光扫过他攥紧的拳头,那里或许还握着给白月光准备的礼物或是机票。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能斩断一切的决绝。
“不全是。”
她语气疏淡,像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商品,“只是对你,包括你那总也接不完的电话,和你这个人本身,我都彻底没兴趣了。”
她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端起凉掉的茶,又抿了一口,才补充道。
“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