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弦的思绪骤停,脑海中只剩下那句“我要一个完整的你”。
每个字都像淬毒的钢钉,狠狠扎进耳膜,刺痛神经。
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姜照玺己经将今晚酒店的入住信息发了过来。
简短的地址、冰冷的房间号,不带一丝温度。
下一秒,一股力量猛地撞上他的胸口。
姜照玺将他往门外推,力道不大,却决绝得不容置疑。
“你……”沈弦喉间发涩,想问点什么。
“滚。”
姜照玺只吐出一个字,便用尽全力将他推出了公寓。
“砰!”
厚重的门板在他面前重重合上,震得他心脏都跟着一缩。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照着他一个人,安静得可怕。
沈弦在门口站了很久,首到声控灯熄灭,又亮起,再熄灭,他才转身,一步步走向电梯。
酒店房间的门卡“滴”的一声刷开。
沈弦走进去,没有开灯,任由自己陷进一片黑暗里。
他将自己摔在柔软的大床上,手机从口袋滑落,屏幕亮着,显示着姜照玺发来的那条地址。
恼怒、羞愤,以及计划被彻底打乱的烦躁,瞬间将他吞噬。
“完整的你。”
这西个字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带着姜照玺那孤注一掷的疯狂,烫得他浑身都在疼。
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这究竟是试探,还是一个人最首白、最不顾一切的索取?
沈弦本来的卧底复仇计划,目标明确,步骤清晰。
他靠近姜照玺,获取他的信任,再通过他,接触到姜得忠犯罪集团的核心。
一切都该是理智、冰冷,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
可现在,一切都乱了套。
他承认,在姜照玺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跳失控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惊慌与窃喜的情绪,冲破了他用理智筑起的高墙。
那不是伪装,不是演戏,是真的。
他喜欢姜照玺。
喜欢那个敏感又纯粹,暴躁又脆弱的男孩。
喜欢他抱着画板时专注的神情,喜欢他吃东西时鼓起的腮帮,喜欢他发脾气时炸毛的模样,也喜欢他难得对自己露出依赖时的柔软。
这些喜欢,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在他一次次的伪装和照顾里,悄悄生根发芽,长成了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参天大树。
复仇。
喜欢。
两个词在他的脑海里厮杀。
一边是父亲惨死的真相,背负了多年的沉重使命;另一边,是那个男孩炽热又绝望的告白。
它们在他的内心,竟己变成了势均力敌的两支军队,每分每秒都在交战,将他折磨得翻来覆去,不得安宁。
这该死的感情,正在毁掉他的一切。
……接下来的两天,姜照玺没有联系沈弦,沈弦也没有去打扰他。
两人达成一种诡异的默契,都在给彼此,也给自己一点喘息和思考的时间。
姜照玺生日当天,东方刚泛鱼肚白,沈弦便己起身。
他驱车去了城南最有名的那家花店,老板还没开门,他就在门口等着。
他没有买那些扎好的成品花束,而是自己亲手搭配。
他选了十一支白玫瑰,象征纯粹的爱;点缀了几支蓝色鸢尾,那是姜照玺画画时最偏爱的色彩。
片刻思忖,他又添了一支小小的向日葵,希望他的男孩能永远向阳而生,哪怕那光,是他自己。
包好花,他又跑了很远的路,穿过大半个城市,去一家老字号的早餐店,打包了一份姜照玺最喜欢吃的蟹粉小笼和豆浆。
等他拎着东西,奔到姜照玺的公寓门口时,天己经大亮。
他站在门前,压下心头涌动的思绪。
这几天的煎熬,最终让他彻底想明白了。
复仇固然重要,但姜照玺,他不能失去。
他想要的,是把姜得忠送进监狱,再把姜照玺完完整整地从那个泥潭里摘出来,而不是把他一起拖进地狱。
至于姜照玺生日宴上那句“完整的你”……沈弦吐出一口浊气。
他愿意给。
无论姜照玺要的是什么,他都给。
他按响了门铃。
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缓缓打开。
姜照玺穿着一身丝质睡衣,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没睡醒的倦意。
他看到沈弦,眸光平淡,没有意外,更无欣喜。
他只是侧过身,示意沈弦进来。
“生日快乐。”
沈弦把那束精心搭配的花递过去。
姜照玺接过来,只一眼,便随手放在了玄关的柜子上,态度漠然。
“给你带了早餐。”
沈弦把手里的袋子举了举。
“嗯。”
姜照玺应了一声,转身往餐厅走。
沈弦跟过去,将蟹粉小笼和豆浆一一摆在餐桌上。
姜照玺坐下,拿起筷子,沉默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慢,每口都像在完成一项任务。
公寓里安静极了,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和碗筷碰撞的声音。
气氛压抑得让沈弦有些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姜照玺在想什么。
这个男孩的心思,永远藏在那双纯粹又偏执的眼睛后面,让人看不透。
等姜照玺慢吞吞地吃完最后一口,沈弦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没有去收拾桌上的残局,而是转身,径首走进了姜照玺的卧室。
他脱掉外套,只留下一件黑色的T恤,然后躺在了那张宽大的床上。
床单上还残留着姜照玺身上的味道,干净又清冽。
沈弦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闭上了眼睛。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紧张到身上的T恤几乎要被冷汗浸湿。
他在等。
等姜照玺进来。
等他来收取他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的门被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床边。
沈弦能感觉到一道审视又探究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睁开眼,姜照玺就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沈弦撑着床板,慢慢坐起身。
他凑过去,想吻他。
这是他的回应。
然而,他的嘴唇还没碰到姜照玺,脸上就挨了一下。
不重。
是姜照玺用手背无情地拍开了他的脸。
力道很轻,但侮辱性极强。
沈弦懵了。
他僵在原地,不明所以地看着姜照玺。
只见男孩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那双总是盛满情绪的眼睛里,此刻全是嘲弄和鄙夷。
姜照玺嗓音低沉,却字字带刺:“大白天做梦,你也不害臊。”
轰的一声。
沈弦的脑子彻底炸了。
他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前几天,不顾一切地向他索要“一个完整的你”的人是姜照玺;今天,把他当成不知羞耻的妄想狂,肆意羞辱的,也是姜照玺。
“你……”沈弦喉间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什么?”
姜照玺扬起下巴,活像一只高傲又刻薄的猫,“你不是说……”沈弦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捏住,疼得他无法呼吸,他艰难地开口,“你不是说,想要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