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的微光来自墙角的透气孔，刚好能看清干草堆的轮廓。
渺尘蜷缩在草堆上，指尖反复摩挲着胸口——那里的劫印早己隐去，可那股温和的暖意却像生了根，丝丝缕缕缠在骨头上。
他从怀里摸出那面溯尘镜。
离开寒潭时灵汐月并未收回，只说“与你有缘”。
此刻镜面在微光下泛着哑哑的铜色，边缘符咒纹路像睡着了的虫，一动不动。
他试着用指尖碰了碰，镜面冰凉，没什么异动，倒让他想起灵汐月指尖点在镜面上时，那涟漪般的波动。
“溯尘镜……能照见未显之劫……”他低声重复着，忽然想起王奎手腕上的噬灵纹。
按灵汐月的说法，那是修士心术不正的征兆，轻则废功，重则爆体。
可王奎不过是个炼气期外门弟子，能有什么戾气值得天地示警？
正琢磨着，透气孔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灵汐月的——她的步子轻而稳，像竹叶落在青石上，而这脚步声带着刻意的放轻，落脚时总在暗处顿一下，显然是不想被人发现。
渺尘立刻屏住呼吸，将溯尘镜塞进草堆深处。
石室门是暗门，藏在瓦房墙角的书架后，按理说不易被发现，可这脚步声分明停在了瓦房门口。
“圣女深夜在此，是在等搜尘卫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渺尘的心猛地提了起来——这声音他有点耳熟，像是青岚山负责看守山门的卫队长，听说早年受过仙门恩惠，对高阶修士向来毕恭毕敬，此刻语气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石室外的灵汐月没有立刻应声。
过了片刻，才听她淡淡开口：“卫队长深夜巡山，倒是勤勉。”
“不敢当。”
那沙哑声音笑了笑，“只是方才见圣女带了个杂役回来，想着青岚山近来不太平，怕有宵小之辈惊扰了圣女。”
“不过是个迷路的山民，避雨罢了。”
灵汐月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卫队长若无事，便请回吧，我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山民？”
卫队长的声音凑近了些，“可我怎么听说，方才有人在寒潭边见了面生的杂役？
还捞上来个古物件？”
渺尘的心沉了下去。
看来王奎那群人回去后说了什么，竟惊动了卫队长。
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劫印所在的位置又开始微微发烫，像是在预警。
“卫队长查得倒是仔细。”
灵汐月的声音冷了几分，“天衍宗办事，何时需要向青岚山的护卫解释了？”
空气似乎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卫队长干笑两声：“圣女息怒，属下只是职责所在。
毕竟……仙界的搜尘卫明日就到，若是在青岚山地界出了什么岔子，属下担待不起。”
“搜尘卫的事，我自有安排。”
灵汐月道，“卫队长若是闲得慌，不如去查查后山的噬灵纹——听说贵山门的外门弟子里，有人快压制不住戾气了。”
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圣女说笑了，”卫队长的声音里多了丝慌乱，“青岚山弟子向来恪守门规，怎会……有没有，查过便知。”
灵汐月打断他，“若是等搜尘卫来了查出些什么，别说你担待不起，恐怕整个青岚山都要跟着受牵连。”
一阵沉默后，卫队长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走得比来时仓促得多。
渺尘松了口气，后背己沁出薄汗。
他没想到灵汐月会突然提起噬灵纹，更没想到卫队长反应会这么大——难不成王奎的事，卫队长早就知道？
正想着，暗门“咔哒”一声被推开，灵汐月走了进来。
她手里提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石室的角落，也照亮了她眼底的凝重。
“听到了？”
她将油灯放在矮桌上。
渺尘点头：“卫队长好像很怕噬灵纹的事被发现。”
“不是怕，是心虚。”
灵汐月坐下，指尖在油灯灯芯上轻轻一点，灯花“噼啪”跳了跳，“噬灵纹虽是修士自身戾气所化，但若无人引导，寻常炼气期弟子根本养不出那样的红痕。”
“引导？”
渺尘愣住，“您是说……有人故意教王奎吸纳戾气？”
“或是默许，或是纵容。”
灵汐月道，“青岚山看似是凡界小宗门，实则与仙界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
搜尘卫明日要来，恐怕不只是巡查那么简单。”
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蓝皮小册子，递给渺尘：“这是《基础吐纳诀》，你先照着练。
虽然你暂时测不出灵根，但劫印持有者本就与常人不同，或许能走出不一样的路。”
渺尘接过小册子，指尖触到纸页的粗糙纹理，心里有些发紧：“圣女，您为什么要帮我？”
灵汐月抬眸看他，油灯的光在她眼底跳动：“我不是帮你，是在履行职责。
找到劫印持有者，弄清尘劫的真相，本就是天衍宗圣女的使命。”
可她方才提到噬灵纹时，分明是在护着他。
渺尘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见灵汐月起身要走，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夜里警醒些，”灵汐月走到暗门边，忽然回头，“若听到异动，无论是谁的声音，都别出来。”
暗门关上，石室内又恢复了昏暗。
渺尘翻开《基础吐纳诀》，借着透气孔透进的微光一字一句地看。
册子上的字是手抄的，笔锋清隽，像是灵汐月的字迹。
按照口诀上说的，他盘膝坐下，试着调整呼吸，想象天地间有灵气顺着鼻息涌入体内。
可练了半个时辰，除了觉得头晕，什么感觉都没有。
“果然还是不行吗……”他苦笑一声，将册子合上。
三年前测灵根时，测灵盘纹丝不动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那时掌门失望的眼神，师兄们嘲笑的嘴脸，都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就在这时，胸口的劫印又开始发烫。
这次比之前都要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他下意识地按住胸口，目光落在草堆里的溯尘镜上。
鬼使神差地，他把镜子拿了出来，放在膝头。
油灯己经被灵汐月带走，石室里只有那点微光，可镜面却忽然自己亮了起来——不是在潭底时的白光，而是淡淡的金色，像夕阳落在水面上的光。
镜面里没有映出他的脸，而是浮现出一片模糊的景象：青岚山的山门紧闭，几个穿着银色盔甲的人站在门外，盔甲上刻着繁复的花纹，胸口有块令牌，写着“搜”字。
他们身后，卫队长低着头，像是在汇报什么。
“搜尘卫……”渺尘喃喃道。
这就是溯尘镜照出的“未显之劫”？
画面很快散去，镜面恢复了古朴的铜色。
可渺尘的心跳却越来越快——他看清了搜尘卫腰间的剑，剑鞘上的纹路，竟和他在潭底看到的玄甲将军的佩剑有几分相似。
难道搜尘卫，和上古的那场战乱有关？
他将镜子重新藏好，躺回草堆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基础吐纳诀》上的字句在脑海里打转，灵汐月的话，卫队长的慌乱，搜尘卫的盔甲，还有胸口那若有若无的暖意……这些碎片像散落在地上的珠子，明明感觉它们该串在一起，却找不到那根线。
不知过了多久，透气孔外传来第一声鸡鸣。
天快亮了。
渺尘坐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膝盖。
他决定再试试吐纳诀——不管能不能练出灵气，至少不能让灵汐月的心意白费。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口诀引导气息流转。
这一次，当气息行至胸口时，那股暖意忽然动了，像条小蛇顺着气流游走，所过之处，西肢百骸都泛起淡淡的麻痒。
他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尖竟隐隐泛起一层薄光。
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原来……他不是不能修行。
就在这时，暗门外传来灵汐月急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渺尘，搜尘卫提前来了，而且……他们带了‘鉴劫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