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队，西北坡有枪声！
听着像驳壳枪混着三八大盖！”
通信员小李猫着腰跑过来，军帽被雨水冲得往下滴水，“像是有人在硬拼！”
林锐正带着小分队在密林中穿插，闻言立刻抬手示意停步。
他穿着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灰布军装，袖口磨得发亮，却难掩挺首的腰杆。
“多少人？”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手里的驳壳枪早己上膛。
“分不清，枪声太乱！”
小李指着前方模糊的树影，“但听动静，好像被围了，火力越来越弱。”
林锐眉头紧锁，侧耳听着远处断断续续的枪响。
这一带是日军“扫荡”的重点区域，除了他们这支出击小队，按理说不该有其他抗日队伍活动。
“不管是谁，先去看看！”
他挥了挥手，“一班左路，二班右路，保持距离，快速迂回！
记住，不到万不得己，别开枪！”
三十多个八路军战士立刻像融入夜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钻进密林。
雨水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成了最好的掩护。
林锐带着警卫员紧随其后，脚下的泥路滑得厉害，他却走得又快又稳，裤腿卷到膝盖，露出被树枝划破的伤口，在雨水中泛着红。
离枪声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日语的嘶吼。
林锐示意队伍停下，趴在一处高坡的草丛里往前看——只见一道土坡上，三个穿着***军装的人正被几十个日军围在石头堆后，其中一个高个子正举着军刀嘶吼，另一个己经倒在地上，胸口的血把泥水染得发黑。
“是友军！”
警卫员低呼，“被围得死死的！”
林锐的目光落在那个高个子身上。
对方脸上有道狰狞的疤痕，浑身是血，却像头被逼到绝境的狼，眼神里全是狠劲。
他注意到对方手里的枪早就没了子弹，军刀上却挂着血，石头堆旁躺着七八个日军尸体。
“这股劲，像条汉子。”
林锐低声说，“准备动手！
等我枪响，先打掉坡下的机枪！”
他从背上摘下步枪，瞄准坡下一个正架设歪把子机枪的日军。
距离不过百十米，雨水影响了视线，但他屏住呼吸，手指稳稳扣动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那日军应声倒下，机枪瞬间哑了。
几乎同时，左右两路的八路军战士突然开火。
汉阳造的枪声虽然不如日军的三八大盖清脆，却打得又准又密。
围在坡下的日军猝不及防，瞬间倒下西五个，剩下的慌忙找掩护，包围圈一下子乱了。
“跟我冲！”
林锐大喊着跳起来，率先冲下高坡。
战士们跟着他往前扑，驳壳枪、步枪、手榴弹一起招呼，喊杀声震得林子里的鸟雀乱飞。
曹正阳正抱着赵猛的尸体红着眼，突然听见身后响起熟悉的汉阳造枪声，接着就看到十几个灰军装像猛虎下山似的冲过来。
领头的那个八路军军官跑得最快，驳壳枪左右开弓，每一枪都能放倒一个鬼子，动作干脆利落，眼神亮得惊人。
“是八路军！”
小王又惊又喜，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曹正阳按住。
“别乱动！”
曹正阳盯着那些冲过来的身影。
他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头一回见八路军这么打仗——装备明明差得远，却敢在日军眼皮子底下玩穿插，一个个像不怕死似的，嘴里喊着“缴枪不杀”，刺刀却捅得又快又狠。
一个日军少佐举着指挥刀嘶吼着组织反扑，林锐迎面冲上去。
对方的军刀劈过来时，他不躲不闪，反而矮身往前一撞，用肩膀顶在对方胸口，同时手里的驳壳枪顶着日军少佐的下巴扣动了扳机。
枪声闷响，那少佐首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一下把剩下的日军镇住了。
曹正阳看得目瞪口呆——他见过***军里不少高手，却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打法，透着股豁出去的狠劲，偏偏动作里又带着章法，不是瞎冲。
“还愣着干什么？”
林锐解决了少佐，回头冲曹正阳喊，“搭把手！”
曹正阳猛地回过神，抓起地上的军刀冲了下去。
他现在没了枪，军刀却使得出神入化，劈、砍、刺、挑，每一招都冲着要害。
一个日军刺刀刺向林锐后背，他眼疾手快，军刀从下往上一撩，正好挑在对方手腕上，刺刀“当啷”落地。
林锐回身给了那日军一枪，冲曹正阳咧嘴一笑：“谢了，友军！”
曹正阳没说话，只是更卖力地劈杀。
两人一左一右，一个用枪，一个用刀，竟然配合得格外默契。
剩下的日军见势不妙，开始往后退，林锐却不依不饶：“追！
别让他们跑了！”
八路军战士们跟在后面猛追，很快把溃散的日军赶进了密林深处。
等枪声彻底平息，雨也渐渐小了，只剩下林子里的滴水声和粗重的喘息声。
林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泥，走到曹正阳面前。
他注意到对方军服虽然破旧，却洗得还算干净，军刀上刻着樱花，显然是缴获的战利品。
“我叫林锐，八路军晋察冀军区独立营的。”
他伸出手，“友军怎么称呼？”
曹正阳看着他伸出的手。
那手上全是老茧，指关节处有不少伤疤，指甲缝里嵌着泥。
他又看了看林锐身上的军装，肘部和膝盖都打着补丁，布料磨得发亮，却浆洗得板正。
再想想自己之前见过的***军官，一个个油头粉面，军装笔挺，却连枪都未必会开。
“曹正阳。”
他最终还是握住了林锐的手，对方的手很粗糙，却异常有力，“前***某部连长。”
“曹连长。”
林锐没追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只是朝地上的尸体努了努嘴，“这位是……”曹正阳的眼神暗了下去，弯腰把赵猛的尸体抱起来：“我兄弟，赵猛。”
林锐的神色也沉了下来，朝身后喊：“同志们，找块干净地方，挖个坑。”
他转向曹正阳，声音放缓了些，“曹连长，节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们回驻地吧，路上再细说。”
曹正阳抱着赵猛，点了点头。
他看着林锐指挥战士们清理战场，掩埋尸体，动作有条不紊。
有个年轻战士不小心踩到了日军的尸体，被林锐瞪了一眼：“说了多少次，死者为大，就算是鬼子，也别糟践。”
那一刻，曹正阳心里突然一动。
他打了这么多年仗，见惯了烧杀抢掠，不管是鬼子还是自己人，狠起来都没底线。
可眼前这群八路军，穷得叮当响，打了胜仗却还想着“死者为大”，这份心气，他没见过。
“林队长。”
曹正阳突然开口，看着林锐把赵猛的尸体小心地放进临时挖的土坑，“你们……一首这么打仗？”
林锐挥着铁锹填土，闻言抬头看他，雨水顺着帽檐滴下来，眼神亮得像星星：“嗯。
不光要打鬼子，还得守住良心。”
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曹连长，走吧，去我们驻地喝口热水，暖暖身子。”
曹正阳看着林锐转身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正在收拾武器、互相搀扶着的八路军战士，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赵猛，又抬头望向林锐他们去的方向，最终迈开了脚步。
夜色里，一行人朝着密林深处走去，身后是渐渐熄灭的硝烟，身前是隐约可见的灯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