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青云山脉早己被皑皑白雪覆盖，鹅毛般的大雪下了数日仍未有停歇的迹象，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吹在人脸上如同刀割。
叶挽仙刚刚从山门外不远处的散修坊市回来，他裹了裹身上不算厚实的棉袍，将刚刚“核销”物资换来的一小瓶有助于凝神静气的“清心散”和几沓低级符纸小心收好。
虽然修为低微，但该做的准备一样不能少，这也是稳健的一部分。
行至青云宗巍峨的山门石阶下，却见几名穿着外门弟子服饰的青年，正围拢在一起，对着雪地里的什么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哄笑声和斥骂。
“哪里来的小叫花子？
滚远点！
别脏了山门的地界！”
“瞧她瘦得跟豆芽菜似的，怕是快要冻死了吧？
真是晦气！”
“赶紧弄走，一会儿执事师兄过来看见了，少不得训斥我们。”
叶挽仙本能的就想绕开，稳健之道，首重规避麻烦。
然而，当他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人群缝隙，看到那个蜷缩在冰冷石阶旁、几乎被雪花掩埋的小小身影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娃，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破旧不堪的粗布棉袄，根本无法抵御这酷寒，小脸冻得发青发紫，嘴唇干裂出血，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冰晶。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比她整个人还要大的、打满补丁的破包袱，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那双本该明亮的眼睛，此刻却空洞无神，充满了茫然与绝望，像是一只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即将冻毙的幼兽。
刹那间，叶挽仙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一幅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许多年前，也是一个这样的雪天，一个同样幼小的身影，被无情地抛弃在荒郊野岭，那种刺骨的寒冷和无边的恐惧……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波澜，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去，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聚在这里做什么？
宗门的早课时辰都快过了，是想去执法堂领罚吗？”
那几名外门弟子闻声回头，见到是叶挽仙，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忌惮和讪讪之色。
叶挽仙在外门名声不显，但在他们这些常与伙食房打交道的底层弟子中，却是个不能轻易招惹的角色。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嘟囔了几句“晦气”、“多管闲事”之类的话，便悻悻地散开了。
叶挽仙这才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冷硬：“小娃，你叫什么名字？
从哪里来的？”
小女娃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抬起头，冻得通红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叶挽仙，声音细若游丝，带着颤抖：“我……我叫苏小芊。
从……从山下来的……找……找我爷爷……” 一句话没说完，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混合着脸上的血水滚落下来。
爷爷？
叶挽仙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这兵荒马乱、妖魔频出的世道，一个毫无修为的十岁女娃，独自深入这妖兽出没的青云山脉寻找爷爷，这结局，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凶多吉少。
他伸出手，轻轻搭在苏小芊的手腕上，灵力微吐，探查之下，果然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完完全全的凡人之躯。
又检查了一下她那个破包袱和身上，除了几块干硬如石的粗面饼子，再无任何能证明身份或来历的物品。
“你爷爷是我们青云宗的人吗？”
叶挽仙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苏小芊茫然地摇了摇头，泪水更是汹涌：“爷爷……爷爷只说，一首往最高的山走……就能找到他……”一首往最高的山走？
叶挽仙抬眼望去，青云宗七座主峰，哪一座不是高耸入云？
这分明是大人哄骗孩子的虚言，或者说，是一种无奈之下最渺茫的托付。
看着苏小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的小小身躯，再看看这漫天纷飞、似乎永无止境的大雪，叶挽仙那颗向来以“稳健”、“利己”为信条的心，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他想起了自己年幼时的无助。
“算了，是死是活，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冻死饿死，也算解脱。”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迅速脱下自己那件也不算厚实的棉袍，将己经冻得僵硬的小女孩紧紧裹住，然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小丫头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冰凉的小脸无意识地贴在他还算温暖的颈侧，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却也带来一种奇异而陌生的责任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