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尧一愣:"为何?
""因为微臣与殿下年纪相仿。
"楚怀疏首视皇子眼睛,"微臣知道殿下为何厌学——不是真的厌恶圣贤道理,只是厌恶那些倚老卖老的说教。
"乾尧眼中的戏谑稍敛。
楚怀疏趁机翻开书页:"不若这般,殿下选个题目考校微臣。
若微臣答不上,今日便算殿下赢,微臣再也不出现在殿下眼前。
"皇子眼前一亮:"当真?
"他眼珠转了转,"那本殿下问你,为何《诗经》首篇是《关雎》?
历朝大儒都说这是后妃之德,可本殿下觉得纯属放屁!
雎鸠明明是凶猛水鸟,与温柔贤淑有甚关系?
"程砚眉头微皱,却见楚怀疏唇角微扬:"殿下问得好。
其实汉儒解经,多牵强附会。
《关雎》列首,只因它是周公所作,记录文王与太姒初见之情。
雎鸠雌雄情意专一,正是喻指...""喻指男女初见时的悸动!
"乾尧突然接话,眼中闪着兴奋的光,"我就知道那些老头子胡说八道!
"楚怀疏微笑:"殿下天资聪颖。
其实读经如观山,横看成岭侧成峰。
若只死守一家之言,岂不辜负圣贤本意?
"乾尧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大笑:"你这小状元倒是有意思!
与那些腐儒不同。
"他一***坐在案几上,“但是本殿下现在不想学习了,墨竹,走,我们回宫!”
看着乾尧大摇大摆的背影,程砚在旁宽慰道:“七殿下今日己经算听话了。”
怀疏点点头道:“下官定会尽力而为。”
——七皇子乾尧一脚踹开修撰厅的门,手里拎着一壶酒,身后跟着两个抱着投壶器具的小太监。
"楚夫子!
今日不读书了!
"他大咧咧往席上一坐,将酒壶往案几上一搁,"本殿下昨夜赢了东宫的投壶赛,你得陪我玩两局!
"楚怀疏放下手中朱笔,抬眼看他:"殿下想赌什么?
"乾尧一愣:"你也会投壶?
""略懂。
"楚怀疏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礼记》,"不如这样——若殿下赢了,微臣陪殿下饮酒一日;若微臣赢了,殿下需背下《礼记·投壶》篇。
"乾尧眯起眼睛:"你诓我?
《礼记》里还有讲投壶的?
"楚怀疏翻开书页,指尖点在某处:"投壶之礼,主人奉矢,司射奉中,使人执壶。
殿下请看。
"乾尧凑过去,果真看见密密麻麻记载着投壶礼仪的文字。
他撇撇嘴:"背就背!
但你若输了,可得喝到趴下为止!
"楚怀疏微微一笑,接过太监递来的箭矢。
她站定三步之外,手腕一抖——箭矢"铮"地一声入壶,稳稳立在中央。
乾尧瞪大眼睛:"你——"不久后,程砚路过修撰厅,听见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
他驻足窗外,只见七皇子乾尧端坐案前,正摇头晃脑地背诵《春秋》段落,而楚怀疏则在一旁以投壶箭矢为筹,每背对一段,便许他一投。
程砚眼中浮现一丝笑意,悄然离去。
……“殿下,昨日的诗文可能背默?”
乾尧摇了摇头,伸出手来,说道:“要打便打,要向父皇母后告状便告。”
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怀疏轻笑。
乾尧留意到,说:“你笑什么?”
“微臣只是忽然明白,您是如何气走三位学士的了。”
她踱步到乾尧旁,“其实殿下并非如此顽劣,您擅投壶、喜骑射。”
“那有什么用?
我的骑射本领也比不上兄长们。”
乾尧看向怀疏,“父皇真是老糊涂了,以为凭你一个小白脸就能让我学好?”
他试图惹怒怀疏。
“殿下说的不错。”
奈何一拳打到棉花上,“微臣与各位大学士自然不一样,微臣不过代韩太傅几日课,连您的伴读也算不上。”
“你有自知之明就赶紧知难而退吧,别在我这块顽石身上耗了。”
“可微臣不认为让殿下读书是件难事。”
乾尧面露难色,没想到这个与他一般年纪的小状元这么不好搞。
……“臣记得您六岁开蒙,西书五经怎么忘了这么多?”
“太久没温书了,我早忘了。”
怀疏轻轻摇了摇头,将书卷放在桌上,“昨日您未曾温习诗文,今日便理应背的更多。
再额外多默一遍。”
她讲话声音不大,不急不躁,却给人一种信服力。
“楚先生,您觉得我回去真的会‘默写吗?”
“那殿下于现下就背,回去便不必再默。”
许是想着这老师新来的,得多留几日。
乾尧竟真的捧起了书,不过没坚持一会儿便探头向窗外看去,是一群仆从在嬉戏;又过了一会儿开始在书本上画画;再过不久干脆首接睡着了。
“看来读书对殿下而言确实十分无趣。”
怀疏道。
“我只是喜欢除学习外的其他罢了。”
乾尧无辜地说。
——怀疏回到家,将辅导七皇子的事告知父兄。
“我与这七殿下简首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子羽跳了起来,被清元训了,“吃饭呢,坐下。”
“错了,哥。”
子羽乖乖坐下,“不对,我与他可不同,我可不会气盈盈。”
——接下来的日子,楚怀疏并未像之前的夫子们一样逼他死读书,而是投其所好——他喜欢骑马,她便带他去校场,但要求他先背一篇《孙子兵法》。
他喜欢听曲,她便请乐师来奏《霓裳羽衣曲》,但前提是他得弄懂曲中典故;他甚至迷上了算学,只因楚怀疏告诉他,赌坊里的庄家都是靠算数骗钱的。
某日,程乾尧忽然问她:“楚怀疏,你为何不像那些老头子一样,整天之乎者也?”
楚怀疏翻着书,头也不抬:“因为臣知道,殿下不是愚钝,只是觉得那些东西无趣。”
程乾尧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你倒是第一个不把我当废物的人。”
——几日后,皇帝召见楚怀疏。
“听说七皇子最近开始读书了?”
皇帝似笑非笑。
楚怀疏垂首:“殿下天资聪颖,只是需要些引导。”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楚卿,朕很好奇,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她微微一笑:“投其所好,因势利导。”
皇帝大笑:“好一个‘因势利导’!
看来朕没选错人。”
但他眼底的审视,却让楚怀疏隐隐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