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阳博士

我叫梨阳阳，这是我在医院的第三年。阳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到地上，运气不错，

我今天捡到一本很好看的日记本。很奇怪，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但我十分肯定，

那一定不是我的日记本。因为那本日记本上的字工工整整，是好看的小楷。

而我的字则是龙飞凤舞的自创飘逸，自由张扬的字。

医院被秋天染红的枫叶落到了日记本的封面上。我捡起枫叶，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

又是好看的小楷，工工整整写满了一页。1.第一页.2016年9月1日。

晴今天是我来到新学校的第一天，我遇到了第一个新的朋友。她很温柔，

笑起来有小小的虎牙，左脸上还有一个浅浅的梨涡，很好看。妈妈又是很忙，

她带着我到学校门口后就匆匆走了。唉！算了，男子汉大丈夫，要学会独立自强。

我一个人站在宽大的操场上，晃晃悠悠找不到教室在哪。还好我遇见了她，她站在阳光下，

头发被阳光照成金黄色的，睫毛长长的，投下一片阴影。她的手里抱着一本暑假作业，

有点皱了。我走过去，问她知不知道六二班在哪里。她好像很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

脸蛋红红的。有点可爱。她带着我找到了教室。我用尽量和善大方的笑容和她说谢谢。

可她低着头，只扯出一个淡淡的笑，露出浅浅的梨涡，没有说话就走了。

我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吗？我还在想着，上课的铃声就已经响起了。这时候我才发现，

她坐到了倒数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上。原来她和我是一个班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开心。

老师让我做自我介绍，我和他们说了我的名字。陆宴南。老师让我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

我不喜欢第一排！下课了，好多人都围了过来，他们叽叽喳喳地问我之前是在哪个学校上学，

为什么要转学过来？真麻烦...还好我经常和外婆去菜市场卖菜，

在人际交往这方面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和班上的几个同学一起聊了起来，

聊到好玩的大家一起哈哈大笑。笑声盖过了窗外的蝉鸣。我转身的时候，

又看到了那个女同学。她一直都在座位上坐着，不说话，也不睡觉。就一直很安静的看课本。

我假装去讲台上整理散乱的粉笔，实际上是看座位表。我发现她的名字叫做梨阳阳。

我想主动去和她聊天，可她看起来好像不喜欢热闹。不知道如果我主动去和她说话，

她会不会觉得我很烦呢？我觉得她就像外婆院子里种的梨花。漂亮，但是不会说话，很安静。

……但是我喜欢梨花。2.医院心头微微颤动，指尖轻轻用力。我又翻开第二页，

还是好看的小楷，虽然还不够标准，但是已经十分工整。又有几片红黄相间的枫叶落了下来，

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我看着日记本上工整的字，想起了小学时我写得奇怪的字。

都说字如其人，可在我这里却是不一样。我是一个安静内向的人，

也可以说是家长喜欢的乖乖女。如果说字如其人，那按理来说我的字应该是安静，工整的。

就和我的童年一样，守规矩，老实。可是我随着我越长越大，在学会了所有基本的汉字后，

我的字就越来越乱。甚至比班里最调皮的男生还要乱。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答案。

我拿开遮挡字迹的枫叶，又开始偷看这本工整的，微微泛黄的日记。

3.日记2016年9月2日.晴早上上学的时候，我遇见了梨阳阳。

她身边还跟着一个小男孩，那应该是她的弟弟吧？看起来胖胖的，像一个小圆球，

没有她好看。我看见她给她弟弟买了一份早餐，不过她没有给自己买。为什么呢？

女孩子都不喜欢吃早餐的吗？下课的时候，我想去问她，

但是我感觉她还是不喜欢和别人说话。我一走过去，她就把头埋得低低的，

装作看不到我的样子。我觉得她真的很可爱。但是，她会不会是讨厌我？唉！算了，

不想那么多了，还有作业没写完呢。……要不我送她一枝梨花。

我看外婆经常看的电视剧都是这样演的。女孩子讨厌你的时候，你送她一朵花就好了。

对对对，真是聪明如我！2016年9月3日.阴我早上又看见梨阳阳了，

她还是带着那个小圆球，还是没有给自己买早餐。我早上放学就去花店找店员了。

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蠢，九月是没有梨花的。不过我遇见了梨阳阳。

……梨阳阳不是在花店里买花，而是在花店对面的一家小烧烤摊干活。她也看见我了，

很快她就躲了起来。她好像不喜欢别人看到她在这里。也不喜欢别人太过于关注她。

我好像知道她为什么讨厌我了，一定是我在下课的时候总是看她。唉！看来这回要改改了！

我很快离开了这里，我希望她不要讨厌我。2016年9月15日.晴今天我们分小组了，

我和梨阳阳一起分到了一个组。自从上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主动找她聊天，

也不再总是看她。……老师把我们六个人的桌子拼成了一个长方形，说是什么6+1课堂。

梨阳阳正好是和我面对面。小组讨论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和她一起讨论。她的话还是很少。

不过我觉得很开心。因为她的声音很好听，说话很温柔。有时候人多看她说话，她会脸红。

我就在她说完话后尽情鼓掌，笑着夸她。结果没想到她的脸更红了。我又一次觉得自己蠢。

比外婆养的二师兄还蠢。万一她不喜欢这样，那怎么办？4.医院医院的风有点冷，

人体呼吸产生的气体转化为点点雾气和落叶擦肩，消散在空气中。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个和太阳一样的小男孩仿佛又再一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小时候因为家庭原因，

我一直处于一个自卑怯懦的状态。妈妈在生下我后就离开了老家，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包括外公外婆。四岁的时候，爸爸从外面领回来一个陌生的女人。我不喜欢她。

因为她总是趁爷爷奶奶不在家的时候打我。那时候的我还太小，不知道要怎么和别人争辩，

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事情。我只知道她对我不好，那我就不喜欢她。我不和她说话，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夹菜的时候，我用力把碗推开。对她翻着白眼。

结果就是一个厚重的巴掌甩在了我的脸上。那个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气，我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狼狈得像一条流浪狗。我呆愣愣趴了很久，直到奶奶把我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

才记得放声大哭。“哭哭哭，就知道哭！跟你那个贱货贱娘一样，我看了就恶心！

”爸爸怒气冲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他妈给你吃给喝，你他妈还敢给老子甩脸色是吧！

看老子不打死你！”我不记得那一夜是怎么过来的了，我只记得奶奶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

耳边是爸爸的打骂声，和那个女人洋洋得意的笑声。我哭了很久……从那以后，

我不敢再去忤逆任何人。我的人生好像只剩下爷爷奶奶。后来，那个女人怀孕了，

爸爸和她吃饭的时候大笑着，但那个笑在看到我的时候，又转成了和冰刀一样的冷。

那样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他最厌恶的仇人。我突然想哭，眼泪控制不住，

吧嗒吧嗒地掉在碗里。我攥紧了手，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再看他。下一秒，“啪嗒”一声，

整个桌子都震动起来，我吓得不敢动，可是手却在抖。整个身体都在抖。

然后又是一声巨大的声响，我只感觉侧身传来一阵巨痛。我被他一脚重重踹在肋骨上，

整个人滚落到地板上。我捂着肚子，紧紧蜷缩在地板上，哭声抵在喉咙里，

却又只能硬生生咽下去，只有眼泪还在往下流。耳边又传来爸爸的声音，只有厌恶和愤怒。

“妈的，老子不打你，你还不知道怎么吃饭了是吧？本来高高兴兴的，

全他妈被你一个人毁了……贱货……”这一次，没有人再来护着我，因为比起我，

爷爷奶奶更喜欢男孩。那个女人的肚子早晚有一天会生下男孩。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

迟早要嫁出去的外人。我好像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意识渐渐模糊，

他的声音也从一开始的清晰变成了断断续续，

模模糊糊...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还是在原来的地方，一样冰凉的地板，

一样要面对一堆没洗的碗筷和衣服。那一年，我五岁。

……如果说我的生活是无法呼吸的黑暗，那陆宴南的出现就是黑暗里的一束明亮温暖的阳光。

那一年六年级开学，父亲不给我课本费。我拿着暑假作业站在操场上，呆愣愣地晒着太阳，

却迟迟不敢去教室报名。我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班主任。闷热的天气，心里乱糟糟的，

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我没注意到，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男生已经走到了面前。

身上灼热的阳光消失，一道阴影盖住了我的脸。他笑着问我六2班在哪里？风好像停了。

阳光照在他脸上，那张稚嫩又清秀的脸透着我未曾见过的温柔。像春天里阳光下的桃花。

我不懂如何拒绝别人，很快把他带到教室。我以为他是来找人的，后来才知道，

他是新来的转校生。叫陆宴南。陆宴南是和我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他自信阳光，热情开朗。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总是喜欢往我这个方向看。我猜他一定是也发现了，

我是一个奇怪的人。所以才会总是看我。就像那些平时总爱给我取各种外号，

然后肆无忌惮嘲笑我的同学一样。所以在他靠近我的时候，我会把头埋得低低的。好像这样，

别人就无法伤害我。可是渐渐地，我发现他好像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阳光就像是他专属，

一丝一缕，慢慢地照亮了我的世界。他会在小组发言的时候，

成为那个唯一认真倾听我说的人。也会在我发完言之后成为那个鼓掌时间最长的人。

我第一次体会到，原来被人重视和夸奖是一件那么幸福的事。自从和他分到一个小组后，

我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多了起来。十一岁，我无法呼吸的黑暗世界正式迎来了第一缕阳光。

5.日记2016年9月30日.阴今天是体育课，我跑在梨阳阳的后面，今天没有太阳，

但是有梨阳阳。她太瘦了，跑得很慢，我跑了一圈后又重新追上她，出现在她后面。

这一次我不想跑得不那么快了，静静地跟在她后面。不知道她会不会发现。

2016年10月1日.晴今天是国庆节，妈妈的生日。我去花店里买花，

结果又看见梨阳阳了。还是那个小烧烤摊。这一次她没有看见我，我偷偷多买了一束花。

白色的茉莉和蓝色的小花包成一束，茉莉花的香味没进我鼻子里。我悄悄走到小摊的旁边，

我知道她不喜欢别人看到她在这里，所以我把花偷偷放到了她的书包里。

她看到花一定会开心的！如果她能多笑笑就好了。

2016年11月17日.阴我不喜欢梨阳阳身边的那个小胖子！！！

2016年12月5日.晴今天我去买东西的路上，路过了梨阳阳的家。漆黑的楼道里，

我看见她蹲在地上，悄悄地哭。我把刚买的小粽子递给她。我带她到我的秘密基地去看星星。

她第一次和我说了很多话。我替她擦眼泪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睛比星星更好看。

她后来送给了我一个用纸折的千纸鹤。里面有她的愿望，她希望这个愿望实现在我的身上。

平安喜乐我把它挂在外婆给我的平安符旁边。

2017年1月2日.晴今天张豪说梨阳阳是没妈的杂种。我拿起板凳就是往他身上砸，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乱骂人。从今天开始，我要帮梨阳阳实现她的愿望平安喜乐！！！

2017年1月8日.阴放学的时候小胖子又是对梨阳阳大吵大闹，

他那张比屁股还大的脸上是傲娇和不屑的表情，让我看得牙痒痒。我趁他一个人的时候，

把他买的棒棒糖全吃了。他在我面前哇哇大哭。我笑了笑，又把他的辣条给全吃了。

他哭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哈！……6.医院看到这里，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篇又一篇密密麻麻的日记，像是一座座温暖的房子，装满了我童年生命里的所有阳光美好。

笑着笑着，一滴眼泪悄悄地落了下来。落到了日记本上那个无处不在的名字。梨阳阳

在2017年1月1日那一天举行元旦晚会。学校要求六年级的学生带家长来学校，

一同参加这最后一次小学元旦。璀璨的灯光打在舞台上，随后又扫向台下的师生座椅。

每个班排成两排，一排是学生的板凳，另一排则是家长的。

当充满热情的霓虹灯光扫到我旁边时，只有一张空荡荡的红色胶凳。

后排的张豪牵着他爸爸的手，骄傲地仰起脸 ，用鼻孔看我。“喂！梨阳阳，你爸爸不来吗？

”我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又重新看向舞台。他又说话。

“你爸爸不来那我妈妈就坐在这里了！反正也没人坐。”我点了点头。

一个笑意盈盈的中年女子坐到了我的旁边。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我尽力不让自己去听，不让自己去看。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知道，我又想哭了。

心底最深处的苦涩慢慢蔓延，直至眼眶。手指拽了拽洗得褪色的衣角，

然后指甲紧紧嵌入手心。我试图通过肉体的疼痛来转移心里的苦涩。

台上突然传来主持人清亮的声音。“六年级的同学尖叫声在哪里？

”周围响起热烈欢呼的声音。“爸爸妈妈今晚来到了我们身边，

接下来这个节目是为了我们即将毕业的六年级同学准备的。

”“请大家牵着我们爸爸妈妈的手，闭上眼睛，

让我们一起来倾听这个感人的故事……”悠扬的音乐声响起，所有人手牵手，闭上了眼睛。

只有我睁着眼睛，看看衣服，看看裤子。像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怪人。就在这时，

一阵奇怪的温暖的感觉出现在我的手背上。我愣了一下，不可置信低头看去，

一个女人的手轻轻地牵住了我藏在袖子里的小手。一瞬间我整个人的呼吸都屏住了。

我慌张抬眼看她，发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只手牵着我，另一只手牵着张豪。

神情认真地聆听台上的人讲述故事。我看着她在灯光下温柔的脸，

不知不觉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划过冰凉的脸颊，落到裤子上。

手指贪婪地吸食着这片刻的灼热的温暖。还好。还好现在没有人会看到这一滴眼泪。

等故事结束后，张豪第一个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我牵着他妈妈的手，死死地瞪着我，

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可他看到爸爸妈妈的表情后，又重新变回那个乖巧的小孩。

第二天早上，我的书桌就变成垃圾场。红色的墨水胡乱地涂抹在我的桌子上。

吃剩的口香糖皱巴巴地粘在我的椅子上。一张用红笔写的“杂种”两个字的纸条，

显眼地被粉笔压在我的书本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挨了爸爸一顿打才买来的作业本被人撕成碎片。像课本里才会出现的雪花一样，

零零散散飘落在半空中。我没有哭，也没有生气。常年遭受打骂的身体早就已经麻木。

只撑着瘦小的身体僵硬地看着飘落在半空中的纸屑。我忽然想去看雪。雪是什么样的呢？

它能洗掉我所有的不幸和悲伤吗？就在这时，教室的墙角突然传来桌椅碰撞的声音。

透过拥挤的人群。我第一次看到陆宴南生气的样子。十二岁的男孩站在人群中间，

眼睛里带有淡淡的血丝。他把手里的板凳扔到一边，恶狠狠地看着地上被他打成虾状的男孩。

“张豪！以后我再看到你欺负梨阳阳，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在第二天的时候，

陆宴南被老师叫来了家长。只是他妈妈不仅不骂他，还反而夸他。

办公室的老师只能瞪大眼睛，嘴角抽搐，却又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从那以后，

班里再也没有会给我取难听的外号。

再也没有人当着我的面嘲笑我是一个没有妈妈的“杂种”。童年时期的我在他出现后，

就这样过上了小学生涯中最快乐最轻松的一年。

原来有一个人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守护着我的平安喜乐。擦去眼角的泪，

泛黄的纸张又再次承载着回忆滚动。

7.日记2017年5月30日.晴梨阳阳的成绩进步了很多，我想我应该更加努力学习。

不然等到了初中我就不能和她一个班了。2017年6月15日.晴梨阳阳的作文写得很好，

但是这一次，她只得了2分。作文的题目是爱。语文老师很生气。她问梨阳阳，

为什么唯一在这一次写不下一篇作文呢？梨阳阳的头埋得低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