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了工地。
临时板房里,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节能灯发出嗡嗡的冷白光。
周登铃刚和工头老张对完明天的施工材料清单,满身疲惫地坐在硬板床上。
手机屏幕亮着,陈淑娟那条带着笑意的语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夜间法条解读服务……用艾草香薰做背景音乐……” 她的声音不像他接触过的那些职场女性那样干脆利落,带着点南方口音的软糯,却又透着一股狡黠和活力,像夏日里冰镇过的蜜桃气泡水,滋滋地冒着泡,钻入他干涸的心田。
周登铃反复听了好几遍,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连日的疲惫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他点开输入框,想回复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再次词穷。
说“谢谢”?
太普通。
说“好的”?
太敷衍。
继续引经据典?
好像刚才己经被她巧妙地“驳回”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落在床头那本厚厚的《民法典》上。
鬼使神差地,他拿过书和笔,翻到物权编的空白处。
他记得以前读大学时,见过室友给女朋友写情书,洋洋洒洒,文采斐然。
他当时嗤之以鼻,认为那是浪费时间。
可现在,他握着笔,感觉比握着重型扳手还要沉重。
钢笔尖在纸面上悬停了许久,终于落下。
他试图写点浪漫的句子,但脑子里盘旋的尽是“所有权”、“用益物权”、“担保物权”……最后,他憋红了脸,在法条旁边空白处,歪歪扭扭地写下:“物权编规定,所有权人对自己的不动产或者动产,依法享有占有、使用、收益和处分的权利。
我……能否申请占有你明天的早安问候?”
写完后,他像完成了一项极其艰巨的任务,长长舒了口气,但随即又感到一阵羞耻。
这算什么?
法律文书式的情话?
他几乎能预见到陈淑娟看到后笑到首不起腰的样子。
但……这己经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接近内心想法的表达了。
他犹豫再三,还是用手机拍下这一页,给陈淑娟发了过去。
附加一句:“今晚的……‘学习笔记’。”
与此同时,三百公里外的小镇卫生所,陈淑娟的夜班才刚刚清静下来。
她坐在值班室的电脑前,整理着今天的电子病历。
手机提示音响起,她点开图片,看清上面的字后,先是愣住,随即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笑得几乎喘不上气。
“我的天……周登铃……你真是个天才!”
她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这种告白方式,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笑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心里却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这家伙,笨是笨了点,但笨得真诚,笨得可爱。
她没有立刻回复文字调侃,而是打开手机里的音乐软件,找到一个私密的歌单,里面收藏的都是些旋律轻快、歌词甜蜜的小情歌。
她选了一首最温柔的,设置为单曲循环。
然后,她拿起听诊器,冰凉的听头贴在自己胸口,清晰地听到里面传来比平时更快、更有力的“咚咚”声。
在音乐声中,她给周登铃回了条消息,语气看似随意,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喂,狗登,跟你商量个正事。
我们卫生所工会过两天要搞个七夕联谊会,规模不大,就是自己人热闹一下。
所里说要找个懂点法律的当顾问,防止游戏环节出什么意外啥的。
我看你就挺合适,怎么样,来不来?
包两顿食堂工作餐,住宿你自己解决,路费嘛……看在你是我‘专属法律顾问’的份上,给你报一半?”
信息发出去,她把手机贴在胸口,听着歌,望着窗外小镇宁静的夜色,感觉今晚的月光,似乎格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