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褪，风中透着微光的凛冽。
剑鸣余音尚未消散，青色衣裙在泥泞中轻巧一顿，颜瑾璃的目光如雪，落在苏清野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他握着一枚朱红色的玉佩，玉佩上裂痕纵横，隐隐有血迹渗入。
他的气息尚未平复，却把玉佩攥得坚决，像是攥住了仅存的一丝过往。
颜瑾璃蹙眉，声音柔和而不失深意：“路途未明，你为何固守此物？”
她眸色清寂，似有寒意透进苏清野摇摇欲坠的心思里。
“这是我的命。”
苏清野终于抬头，一道光在眸中激荡，仿若黑夜里最锐利的星辰。
他咬着牙，想把所有的苦难、生离、血债都压进平静的话语里，却仍有颤抖无法掩饰，“也是……师父留给我的最后一件法器。”
风吹过，林梢摇曳。
那抹青色遥遥在前，如同曾经的门楣上一盏未灭的灯火。
颜瑾璃静静垂首，没有再问。
苏清野咬紧唇角，任泪光在眼底聚散。
他低声，像是自言自语：“你能杀我么？
若是能，索性现在动手吧。”
颜瑾璃轻轻叹息，缓步上前。
她袖中寒光暗敛，从未如此接近一个曾被世道遗弃的少年。
她声音微颤，却坚定不移：“清野，青云门不取无辜性命。
我救你，是因为你还有想活下去的勇气。”
苏清野没应。
他的视线越过颜瑾璃，望向遥远的天际，那里星辰斑驳，如同破碎的旧门，余烬未冷。
他的思绪，悄然回溯——那是九年前的秋夜——山门钟鸣震天，火光蔓延，青云宗门如画的廊檐被烈焰吞噬。
苏清野年幼，倚在师父广衍真人怀里，惊恐地望见一群黑衣人如潮侵袭，血色映照每一座门楼。
广衍真人斩杀数人，身形终究浩然却己力竭。
墨影里，他把那枚玉佩塞进苏清野掌心，低声道：“勿忘本心，不负青云。”
凌厉的剑光斩来，师父将他推入后殿暗道。
门外，杀伐震天，苏清野被幽深的地道吞入无边夜色，心头只记得玉佩的余温，以及师父呼吸的最后微凉。
门派覆灭、旧门成灰。
他在黑暗中蜷缩数日，听到脚步临近。
有人低语，有人哀哭，有人冷笑。
他缩在暗角，手里握着玉佩，生怕身上的元气泄露。
一缕光从石缝投下的时候，他才敢小心翼翼离开——那时的世界，己物是人非。
光影渐敛，苏清野喘息，掌心的玉佩像是他与过去仅存的纽带。
他终于缓缓收回目光，对颜瑾璃道：“我是青云门余孑，只剩我一人……你救我，但此后我必寻门派覆灭之因，无论代价。”
颜瑾璃神色微变，仿佛在他决绝的誓言里嗅到了风云骤起的气息。
“你要复仇？”
她声音更低了些，像是怕惊扰了夜色。
“我要真相。
我记得……门派并非仅因外敌袭来。”
苏清野颤抖着握紧玉佩，眼神幽深，“有人引狼入室，有内鬼。
我亲眼见过那人的手印，只是，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
颜瑾璃目光微闪，似在思索。
他的命运，原本便缠绕着青云门的兴衰，如今这一点执念，化作漫天火种，在夜风中燃烧。
林间寂静。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忽有枝叶晃动，风带起一线异响。
颜瑾璃警觉，手握长剑，低声道：“有人在附近。”
苏清野屏息，手指在腰间的裂竹短刀上滑过，目光凝如烈焰。
过去九年的逃亡，让他的每一寸筋骨都本能地警醒。
沙沙脚步，林中一道人影浮现。
月色下，黑袍如墨，却不见刀剑寒光。
那人负手而立，面容被斗笠半隐，只露一双幽黑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万象。
“苏清野。”
那人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极不属于凡尘的气质，“你尚记得，门派覆灭的最后一夜，你看见了什么？”
苏清野心头一凛，后退一步，身侧的颜瑾璃己然戒备。
“你是谁？”
苏清野问，声音己如夜色坚硬。
黑袍人微微一笑，斗笠下有雪白的须发。
却见他伸手，在空中凭虚书写一符，灵光闪烁，周围气息顿时凝滞。
“我，乃墨衣真人。
天道之引，命数所系。”
他眸光如渊，语气平和而不可抗拒。
颜瑾璃眉头骤紧，苏清野更是全身绷紧，掌中元气微涌。
墨衣真人却不急不缓，语调如风：“青云门覆灭，远非表象所见。
苏清野，既持余烬，焉能不行于大劫之后？
你要复仇，也要自救。”
苏清野气息紊乱，他本能地反抗命运的摆布，但墨衣真人的声息仿佛透彻心魂。
“你要的是真相，而非仇恨。”
墨衣真人目光灼灼，“你可敢问道诸天、踏足万象，不畏代价？”
苏清野牙关紧咬，眼底的火终于烧透黑夜。
他低声：“我敢，敢问天道——敢逆天命。”
墨衣真人满意一笑，那符咒化作青烟，将苏清野心头的迷障稍作撩拨。
他最后看向颜瑾璃：“青云门浩劫未止，圣女，你当随他一行，探明旧门余烬之秘。”
颜瑾璃目光复杂，却终究点头。
她看向苏清野，语气近乎誓言：“你要寻真相，我便护你前行。”
夜风渐烈，墨衣真人身形渐淡，最后一句话留在林间——“余烬未寒，万象初动。
少年，你的路，才刚被天道选中。”
林外逐渐安静，苏清野胸口起伏，掌中的玉佩微微发烫。
他和颜瑾璃交换一个笃定的眼神——而那旧门余烬下的秘密，己在夜色中悄然苏醒。
他们转身，踏过泥泞残影，背后破碎的世界亦将随他们脚步，一步步走向崭新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