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引得过路行人频频侧目，窃窃私语。
汪美琳踩着细高跟鞋，几乎是跑着冲进校门的。
她一身剪裁得体的米白色西装套裙，衬着精致的妆容，是本地小有名气的心理咨询师应有的专业形象。
但此刻，她脸上精心维持的从容被一种近乎恐慌的焦虑取代。
手机屏幕上，“小泽班主任”的未接来电和那条“学校发生紧急事件，请速来”的短信，像冰锥扎进她眼里。
“让一让！麻烦让让！”她拨开围观的人群，目光急切地投向警戒线中心。
远远地，只能看到地上一个模糊的、被白布覆盖的轮廓，以及......一大片刺目惊心的暗红色。
那颜色，粘稠、沉重，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她心脏猛地一缩，脚步踉跄了一下。
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剜走，留下空洞的钝痛。
不，不会的......她用力甩头，将这荒谬的不安甩开。
一定是小泽吓坏了！她甚至来不及多看一眼那悲惨的现场，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急促声响，像鼓点一样直奔高一三班的教室。
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值日生。
许泽正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清秀的侧脸上，干净得没有一丝阴霾。
看到汪美琳出现在门口，他立刻扬起一个灿烂又带着点委屈的笑容，扑进她怀里：“妈！你总算来了！吓死我了！”那一声“妈”，像定心丸，瞬间抚平了汪美琳紧绷的神经。
她紧紧抱住许泽，感受着怀里真实的、温热的生命，长长地、带着劫后余生般颤抖地舒出一口气：“没事了，没事了宝贝，妈妈在呢。
走，咱们回家！”她自然地接过许泽的书包，揽着他的肩膀往外走，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吓坏了吧？周末想吃什么压压惊？东汇新开了家顶级的日料自助，寿喜烧和牛管够，妈妈带你去，好不好？”许泽眼睛一亮，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臂：“妈最好了！我就想吃那个！”母子俩亲密无间地穿过操场。
再次经过那片被警戒线封锁的区域时，许泽好奇地踮脚张望：“妈，那边到底怎么了？好多人围着......”汪美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强硬地将许泽的头扳向自己这边，同时用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
她嫌恶地瞥了一眼那片被围住的地方，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刻意划清界限的疏离：“没什么好看的！总有些孩子生来就是跟父母讨债的，自己活不下去，偏要用这种丢人现眼、让父母一辈子抬不起头的方式结束！小泽，你给我记住，生命宝贵，你可千万不能学这种没出息、没良心的坏孩子做傻事！听见没有？”漂浮在母亲身边的汪思琪，透明的灵魂剧烈地颤抖着。
原来死亡并非一切的终结，灵魂也能感受到如此尖锐的苦涩和深入骨髓的伤心。
那个在咨询室里永远温和、专业、富有同理心的著名心理咨询师妈妈，此刻面对亲生女儿的死亡现场，竟只有冰冷的评判和刻骨的厌恶。
这巨大的反差，让她感到彻骨的陌生和绝望。
“那......”许泽犹豫了一下，声音带着试探，“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姐姐？她就在那栋高三楼，肯定也吓得不轻......”“闭嘴！”汪美琳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淬了冰的刀子，凌厉地打断他，脸上瞬间布满寒霜，“我说过多少次！我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任何事情！一个字都不想！”许泽立刻缩了缩脖子，熟练地换上安抚的姿态，紧紧搂住汪美琳的胳膊摇晃：“好好好，妈你别生气嘛，我不提了，再也不提了！咱们快去吃寿喜烧吧，我饿得前胸贴后背啦！”被儿子撒娇的姿态取悦，汪美琳脸上的冰霜迅速融化，重新挂上宠溺的笑容。
两人亲亲热热地走向校门外那辆锃亮的轿车，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引擎发动，载着他们驶向灯火辉煌、美食飘香的商场。
他们浑然不知，此刻躺在冰冷水泥地上，浸透在自身血泊中的那具年轻躯体，正是他们口中那个“讨债的”、“丢人现眼的”、“不想提”的汪思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