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清晨,空气里还带着周末残留的慵懒气息。
升旗仪式前的几分钟,操场上一片嘈杂,各班队伍正在懒洋洋地整队。
郭鼎站在理科班的队伍中后段,手里拿着一本口袋大小的英语单词卡,默背着。
他将这种碎片化时间利用到极致,耳边同学们的嬉笑打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
这是他维持秩序感的方式之一。
突然,屏障被打破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艺术班的队伍里溜了出来,像一条灵活的小鱼,穿过人群,径首游到了他面前。
是乐乐。
她今天把马尾辫梳得有些歪,几缕发丝调皮地翘着,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喂,郭鼎同学!”
她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穿透他周围的“静音结界”。
郭鼎从单词卡上抬起眼,表情是一贯的平静无波,但眼神里透出询问。
“打个赌怎么样?”
乐乐笑嘻嘻地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亮闪闪的一元硬币。
“就赌今天教导主任的讲话会超过多久。”
郭鼎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这种毫无实际意义、纯凭运气的赌约,在他眼里是典型的无效行为。
“不赌。”
他言简意赅,准备重新埋首单词卡。
“哎,别这么快拒绝嘛!”
乐乐往前凑了凑,带着一股淡淡的丙烯颜料和清晨露水混合的气息。
“我赌他会超时至少五分钟!
要是你赢了,我帮你打扫一周的物理实验室!”
她知道郭鼎是物理课代表,每周都要负责实验室的保洁核查。
这个赌注稍微触动了一下郭鼎的效率神经。
节省出的时间可以用来刷一套竞赛题。
“那如果你赢了呢?”
他问,语气依然没什么起伏。
“我赢了的话……”乐乐眼睛转了转,手指点着下巴,“你就得当我下一幅人物素描的模特,半小时,不许动!”
模特?
郭鼎想象了一下自己像个静物一样坐在那里,被她和她的画板审视半小时,这感觉比解不出题还让人别扭。
但对比节省一周打扫时间的好处,这个风险似乎可以计算。
他迅速在脑中评估:教导主任以往的讲话时长数据浮动较大,但根据近一个月的记录,平均时长为12分钟,标准差约1.5分钟。
超过5分钟(即达到17分钟)的概率,依据正态分布粗略估算,低于15%。
胜算很大。
“可以。”
他做出了决策,“赌约成立。
如何判定?”
“简单!”
乐乐把硬币塞到他手里,“仪式结束,我们同时看表。
以我的手表为准,我的表可是跟学校***校准过的!”
她的手触碰到他的掌心,指尖微凉,带着硬币的金属感。
郭鼎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硬币稳稳留在了他手里。
升旗仪式开始,国歌奏响,全场肃静。
郭鼎像往常一样,遵循程序,敬礼,唱国歌。
但今天,他的注意力无法完全集中。
眼角的余光能瞥见旁边队伍里,乐乐站得笔首,嘴角却似乎憋着一丝笑意,像个偷吃了糖果的孩子。
校长讲话,学生代表发言……终于轮到教导主任了。
主任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例行的、内容涵盖纪律、卫生、学风的“三点强调”。
郭鼎罕见地没有利用这段时间进行脑内演算,而是暗自开始计时。
一分钟,两分钟……主任讲到第二个点时,似乎有些跑题,开始引申到一个他亲戚家的孩子如何通过努力考上名牌大学的励志故事。
郭鼎感觉到乐乐投过来一个“你看吧”的眼神。
他面无表情,心里却微微调整了概率模型。
十分钟,十二分钟……主任终于讲完了第三个点,但显然意犹未尽,又补充强调了“近期发现部分同学在晚自习期间使用手机”的问题。
郭鼎瞥了一眼乐乐,她正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但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出卖了她的得意。
十五分钟,十六分钟……主任终于以“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周努力学习,不负韶华”作为结语。
队伍解散的瞬间,乐乐立刻蹦到郭鼎面前,抬起手腕,把表盘几乎凑到他眼前:“十七分零三十八秒!
超过五分半!
我赢了!”
她的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胜利喜悦,像阳光穿透了云层。
郭鼎看着那块粉色表带、造型有些幼稚的手表,显示的时间确实远超他的预估。
他的概率模型在这次小样本随机事件中失效了。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承认结果:“嗯。”
“那就这么说定啦!”
乐乐开心地拍了下手,“这周三下午活动课,美术教室见!
不许反悔哦,郭鼎同学!”
她像只快乐的麻雀,转身汇入了散去的人流,蓝色的校服背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郭鼎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枚作为赌约媒介的硬币。
硬币被他的掌心焐得温热。
他低头看了看,第一次注意到硬币背面盛开的菊花图案,线条复杂而精致。
他原本精确规划的一周,因为一个意外的赌约,被强行插入了一项名为“充当素描模特”的陌生日程。
这打乱了他的计划,按理说应该引起不适。
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特别烦躁。
反而有一种……微妙的、类似于解一道己知条件不足却颇具挑战性的新题的感觉。
他将硬币放进口袋,向教室走去。
周三下午活动课,他原本计划去图书馆查阅最新一期的《物理学报》。
现在,计划需要更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