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枪管顶在我的后脑勺上，很冰。我听见金属撞击的轻响，子弹进了膛。
水泥地面的纹路在我眼前放大，空气里是铁锈和另一种熟悉的腥气。身后的人开口，
声音我到死都记得。“凌警官，任务失败了。”一声巨响。……我猛地睁开眼。
面前是一块投影幕布，上面是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利剑行动-境外A级专案汇报》。
会议室的空调冷风吹着我的脖子，和刚才枪管的触感完全一样。冰凉冰凉的。
坐在长桌对面的张队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发出两声闷响。“情况就是这样，
目标是天蝎工业园。这次任务，九死一生。”张队看着我，眼神里有询问，也有期待，
“凌则，你是队里最合适的人选。你的决定呢？
”我看着张队那张一年前还活生生的、没有出现在追悼会相框里的脸，喉咙动了一下。
墙上的石英钟，秒针“咔哒”一下，跳到了下一格。我还活着。
我回到了审判开始前的那一天。我点了点头，声音不大，但会议室里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我加入。”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一阵松了口气的细微声响。我顿了顿，补上了后半句。
“但我有一个新计划。”2张队的眉头紧皱。“新计划？凌则，这不是儿戏。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原计划是我们花了三个月，反复推演敲定的。让你伪装成游客，
在边境小镇寻找机会，由线人‘白芨’接应，慢慢渗透。这是最稳妥的。”稳妥？
我心里冷笑。就是这个稳妥的计划，让我花了四个月才摸到园区边缘，
又花了两个月才混进去当了个最底层的“猪仔”。等我刚要接触到核心，情报就泄露了。
稳妥的代价，是我，和线人白芨，还有三个外围兄弟的命。“张队，”我看着他，目光平静，
“原计划太慢了。天蝎工业园每天都在扩张，每天都有新的受害者。我们等不起。
”“你想怎么做？”旁边的一位同事问。“我要被‘卖’进去。”这四个字一出口，
整个会议室瞬间安静了。连空调的嗡嗡声都显得清晰可闻。“你疯了？”张队一拍桌子，
站了起来，“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通过人贩子进去，生死就在别人一念之间！
我们对你的人身安全会完全失控！”“只有这样，才能最快地进入园区，
并且获得一个‘干净’的身份。”我逐字逐句地说，大脑异常清醒，
“一个走投无路、欠了一***债、被卖进来还债的顶尖程序员。这种人设，
比任何伪装都真实。”“你的引路人呢？没人接应，你怎么立足？
”“我要进入业绩最差、最容易被清洗的部门。”我抛出了计划最疯狂的部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创造奇迹的地方。
”张队死死地盯着我，目光锐利地盯着我。他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那个刚从警校毕业，
热血又带着点莽撞的凌则，仿佛一夜之间就死了。现在的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我只想把那个地狱，也一起拆了。3计划最终还是通过了。过程很艰难。我用了一整天时间，
阐述了这个计划的所有细节，预估了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并给出了我的应对方案。
我的冷静和周密，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倒像一个在那里生活了十年的老鬼。
这说服了他们。会议室的门在我身后关上。走廊里很安静，我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张队跟了出来，递给我一支烟。我接过来，没点。“凌则，”他叹了口气，
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担忧，“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你记住，你的命，比任务重要。
我们等你回来。”我捏着烟，指尖微微用力，把烟卷捏得变了形。我知道，上一世，
他们也等我回来。最后只等到了一份死亡通知和一张残缺不全的照片。这一世，不会了。
我回到宿舍，收拾东西。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我写了三封信，一封给父母，一封给张队，
还有一封空白的，放在最底下。然后我拿出了那部只能单向联系的加密手机。
这是我和上级联络员“老K”的唯一通道。老K，我最信任的后盾。也是前世，
在我身份暴露前，最后和我通话的人。电话接通了。“是我。”我的声音很平稳。
“一切顺利？”老K的声音和记忆中一样，沉稳，可靠。“计划变更。
我将以非常规方式进入。从现在开始，切断所有主动联系，转入静默潜伏。直到我，
或者我的‘尸体’，出现在你们面前。”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凌则，注意安全。
”“明白。”我挂断电话，取出电话卡，连同手机一起，扔进了宿舍楼下的焚化炉里。
橘红色的火苗，把它们烧毁。从这一刻起，警察凌则，已经死了。活下来的，
只有一个要去金三角讨生活的赌徒，代号“庄家”。4三天后，
我出现在了南方边境的一座小城。这里空气潮湿，闷热，
到处都是一股水腥味和劣质柴油的味道。我找了一家最破旧的网吧，
空气里弥漫着泡面和汗臭混合的酸腐气。键盘油腻腻的，油腻不堪。
我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打开了一个加密的暗网论坛。这是“蛇头”们招揽生意的地方。
我用提前准备好的身份信息，发了一个帖子。内容很简单：国内顶尖软件工程师，
堵伯欠下巨款三百万，被追债，走投无路，求一条“出路”，技术入股，地点不限。最后，
我附上了一小段我自己编写的、无法被追踪来源的“钓鱼”程序代码。懂行的人，
一眼就能看出这代码的价值。做完这一切，我付钱下机，走进网吧对面的小旅馆。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墙壁上是黄黑色的霉斑，形状怪异。我躺在床上，
盯着天花板上“吱吱呀呀”转动的老旧吊扇，等待鱼儿上钩。我的后脑勺，
那处前世中枪的位置，开始隐隐作痛。这不是幻觉。这是重生后带来的“礼物”。
一种对致命危险的本能预警。它在告诉我，危险，正在靠近。等了大概五个小时，
放在床头的廉价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没有号码，只有一行字：城西码头，三号码头，
午夜十二点。一个人来。我删掉短信，起身走到窗边。夜色笼罩了小城。码头的方向，
只有几点昏黄的灯光微弱闪烁。游戏，开始了。5午夜的码头，风很大，带着河水的潮气。
我独自一人走到三号码头，那里停着一艘小小的、破旧的渔船。船头站着一个瘦小的男人，
戴着草帽，看不清脸。“上船。”他声音沙哑，带着刺耳的摩擦感。我一言不发地跳上船。
船身晃了一下，一股鱼腥和柴油的混合气味钻进鼻子。男人解开缆绳，发动了马达。
小船“突突突”地驶离码头，汇入漆黑的河面。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船开了大概两个小时，
在下游一个荒僻的渡口靠了岸。岸上停着一辆破旧的灰色面包车。“上车。
”另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比船夫高大，穿着一件黑色的背心，手臂上是劣质的纹身。
我被推上车。车里已经挤了五六个人，男男女女，脸上都是麻木和恐惧。
车门“咣当”一声关上，车厢里一片漆黑。车子开始颠簸。不是在公路上，
而是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每一次颠簸，我的身体都撞在车厢上，或者旁边的人身上。
没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车辆的“咯吱咯吱”的噪音。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停了。
车门被拉开，刺眼的光线照了进来。我们被粗暴地赶下车。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农场，
周围是高高的甘蔗林。空气里弥漫着植物腐烂和粪便的味道。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
戴着墨镜，坐在院子中央的一张竹椅上，翘着二郎腿。他就是这一带的“蛇头”，
外号“花衬衫”。他上下打量着我，像是屠夫在看一头猪。“就是你，那个程序员？
”我点了点头。“听说你很值钱。”他笑了，露出一口黄牙，“希望你真的值那个价。
不然……这里的甘蔗地，很缺肥料。”6我们又被关进了一辆卡车的集装箱里。这次人更多，
空气更污浊。卡车在山路上摇晃了整整一夜。天亮的时候，我们被带到了一个地方。国境线。
一道简陋的铁丝网，就是两个国家的分割。对面是茂密的热带雨林，看不见尽头。
“花衬衫”和对面的人交接。对面是两个端着AK47的男人，皮肤黝黑，眼神凶狠。
他们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交谈，夹杂着一些关于价钱的简单词汇。我像货物一样被清点，
然后被推过了铁丝网。我们开始在雨林里徒步。脚下是湿滑的泥土和腐烂的落叶。
蚊虫嗡嗡地围着我们。头顶的阳光被浓密的树冠遮蔽，林子里又闷又热。走了大概半天，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巨大的建筑群，出现在山谷的平地上。四周围着五米高的围墙，
上面是层层叠叠的电网。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瞭望塔，上面有持枪的哨兵。大门口，
是两个巨大的蝎子雕塑，铁黑色的，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上面挂着一块牌子：天蝎高新科技产业园。这里就是天蝎工业园。我的目的地。
也是我前世的埋骨之地。大门缓缓打开，缓缓打开。我们被押了进去。里面的一切，
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一排排整齐的宿舍楼，巨大的办公楼，篮球场，甚至还有一个小超市。
看起来像个正规的工厂。但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还有每个人脸上那种麻木的神情，
都在告诉我，这里是地狱。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人，手里拎着一根电棍，走了过来。
“新来的‘猪仔’？”他轻蔑地扫了我们一眼，“跟我来，学学规矩。
”7我们被带到一个大仓库里，几十个新人缩在一起。那个迷彩服，是园区里最低等的监工，
他们管自己叫“狗推队长”。“在这里，你们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他用电棍指着我们，
“你们的命，不属于你们自己，属于公司！公司让你们生，你们就生！公司让你们死，
你们就得死！”“听懂了没有！”“听、听懂了……”回答稀稀拉拉，充满了恐惧。
接着就是分配。“你，去A区！”“你，B区！”轮到我的时候，
那个“花衬衫”递过来的资料起了作用。“程序员？去D区。
”狗腿队长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D区，全称“D级业务部”，
是整个园区业绩最差、淘汰率最高的地方。这里的“猪仔”，平均生存周期不超过三个月。
要么被打死，要么被转卖掉。部门主管外号“响尾蛇”，是出了名的暴躁和残忍。
这正是我想要的。我被一个老“猪仔”领着，去了D区的办公楼。他叫阿贵，三十多岁，
瘦弱不堪，眼神里带着一丝认命的浑浊。“新来的？”他一边走一边低声说，“运气不好啊，
分到D区。”“这里……很差？”我故意问道。“差？”阿贵苦笑了一下，“这里是垃圾场。
蛇哥的脾气，你以后就知道了。记住，别犯错，别顶嘴，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不然……”他没说下去，只是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一道疤。我们走进一个巨大的开放式办公室，
里面摆着上百个工位。空气里全是键盘的敲击声和压低了嗓门的说话声。
每个人都像一台机器，麻木地工作着。阿贵把我领到一个空位上。“这就是你的位置了。
我算是你的‘引路人’，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但最好别问。”我点了点头。
我认识阿贵。前世，他就是因为私藏了半个馒头，被“响尾蛇”当着所有人的面，
用钢管活活打死的。那件事，就发生在我进来的第三天。也就是，明天。8在D区的第一天，
平静得让人不安。工作内容和我想象的差不多。每个人都有一套“话术本”，
按照上面的流程，在各种社交软件上寻找“客户”，也就是他们口中的“猪”。培养感情，
建立信任，然后引诱他们到虚假的投资平台里投钱。这就是所谓的“杀猪盘”。
这里的骗术很低级，话术也很老套。业绩差，是理所当然的。我像个真正的新人一样，
笨拙地操作着电脑，问了阿贵几个无关痛痒的傻问题。没人注意到我。食堂的饭菜，
是米饭配上一勺看不出是什么的菜叶子，漂着油花。所有人都狼吞虎咽，
像是饿了很久的野狗。我看见阿贵趁着打饭的混乱，偷偷把一个馒头藏进了自己的衣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