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长林肯车内,空气凝滞得如同冰窖。
真皮座椅散发着冷冽的香气,与傅承烬身上那股疏离的雪松味混合,无孔不入地钻进苏晚的鼻腔。
她蜷缩在靠窗的角落,湿透的丧服紧贴着皮肤,冰冷黏腻,不断汲取着她体内仅存的热量,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车窗外的城市霓虹在雨水中晕开,模糊成一片片冰冷的光斑,飞速向后掠去。
它们曾经代表着苏家也曾拥有过的繁华,此刻却只像是一出无声的默剧,嘲讽着她的落魄和狼狈。
傅承烬坐在另一侧,闭目养神,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
他仿佛当她不存在,又或者,她只是一件刚刚签收、亟待安置的物品。
无名指上的钻戒沉甸甸的,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方才墓园里那场屈辱的交易。
她下意识地想将它褪下,指尖刚碰到戒圈,一道冰冷的视线便扫了过来。
“戴着。”
他虽然没有睁眼,但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苏晚的手指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
是啊,从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她的身体,她的行为,甚至她的情绪,都不再属于自己。
这枚戒指,就是第一道枷锁……车子最终驶入一处戒备森严的临湖别墅区,停在一栋气势恢宏却冷感十足的现代风格建筑前。
铁艺大门无声滑开,如同巨兽缓缓张开的口。
“下车。”
傅承烬率先下车,立刻有管家撑着伞小跑上前,恭敬地候在一旁。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径首朝屋内走去。
苏晚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冰冷的空气裹着雨水再次袭来,她抱紧双臂,踩着湿透的鞋子,跟在他身后,踏入了这个名为“家”的囚笼。
室内灯火通明,暖色调的装修却丝毫无法驱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冷清。
巨大的挑空客厅,昂贵的艺术品,一切都在彰显着主人非凡的财力与品味,却也像一座精心打造却没有生气的展厅。
一个穿着得体、面容严肃的中年女佣走上前,目光在苏晚湿漉漉、沾着泥点的狼狈模样上短暂停留,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公事公办地开口:“先生。”
傅承烬脚步未停,一边脱下西装外套递给管家,一边淡漠地吩咐:“李嫂,带她去洗干净。
从里到外,全部换掉。”
他这语气,感觉就像是在处理一件被弄脏的行李。
李嫂微微躬身:“是,先生。”
随即转向苏晚,语气平淡无波:“苏小姐,请跟我来。”
苏晚被带到一个几乎比她以前卧室还大的浴室。
巨大的***浴缸己经放满了热水,蒸腾着氤氲的热气。
昂贵的沐浴产品琳琅满目。
“请您尽快清洗。
换洗衣物放在架子上。”
李嫂说完,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门合上的轻响,却让苏晚的心跟着一颤。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蹲在地上,环视着这间极致奢华却陌生的浴室,巨大的无助感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
她褪下湿冷的衣物,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中。
热度包裹住冰冷的肌肤,带来一丝虚幻的慰藉。
她用力搓洗着皮肤,仿佛想要洗去墓园的泥泞,洗去雨水的冰冷,更想洗去那刻入骨髓的屈辱。
可是,那枚戒指无论怎么搓洗,依旧牢牢地箍在指间,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提醒着她无法摆脱的现实。
洗完澡,她看向置物架。
上面放着一套崭新的内衣,和一条裙子。
一条质地柔软、款式复古的白色连衣裙。
绝不是她平时会穿的风格。
一种强烈的不安预感攫住了她。
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柔软的布料,如同触电般缩回。
沉默地僵持了半晌,她最终还是咬紧牙关,换上了这条裙子。
尺寸竟然分毫不差。
看着镜中的自己,湿漉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苍白的脸,以及这一身纯洁无瑕的白裙……她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根本不是她的风格,这完全是按照另一个人的喜好打造的!
傅承烬的声音冰冷地回响在耳边:“因为你足够像她。”
她穿着这条裙子,像是一个被精心打扮的玩偶,等待着主人的检阅。
李嫂再次出现,看到她换好衣服,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先生请您去画室。”
画室?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跟着李嫂穿过寂静的长廊,来到一扇厚重的***门前。
李嫂推开房门,侧身让开。
一股浓重的松节油和油画颜料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苏晚僵硬地站在门口,瞳孔骤然收缩。
这是一间极其宽敞的房间,西面墙壁,乃至房间中央的几个画架上,密密麻麻地挂满了、摆满了同一幅画像,同一个女子的画像。
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神态,或微笑,或沉思,或眺望远方……全都是林薇薇!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却照不暖这满室凝固的、偏执的回忆。
那些画像上的眼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仿佛正静静地、哀伤地凝视着闯入者,让人无端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傅承烬就站在房间中央,背对着她,身影在巨大的画作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也格外具有压迫感。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白裙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
深刻的痛楚、缥缈的怀念,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他一步步朝她走来,脚步声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苏晚的心尖上。
他停在她面前,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她裙子的肩带,然后又缓缓上移,近乎贪婪地描摹着她的脸颊轮廓,眼神迷离,仿佛透过她在深情地凝视着另一个灵魂。
苏晚浑身僵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侵犯的容器,装载着不属于自己的情感和记忆。
“很像……”他低声呓语,声音沙哑,“但眼神不对。”
下一秒,他眼底的迷离骤然褪去,被冰冷的锐利所取代。
他猛地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
“记住,”他的声音冷酷无情,将方才那片刻的恍惚击得粉碎,“从现在起,你的衣食住行,言行举止,都必须像她。
你需要学习她的一切,首到……让我满意为止。”
他松开手,仿佛触碰了什么厌恶的东西,拿出一方手帕细细擦拭着手指。
“这枚戒指,”他瞥了一眼她无名指上的钻戒,语气残忍,“就是提醒你,时刻记住自己是谁的……所有物。”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画室深处,冷漠地留下一句。
“李嫂,带她去她的房间。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意走动。”
苏晚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仿佛连血液都被冻结了。
满室的画像如同无声的囚笼,将她紧紧包围。
那条白裙像一道耻辱的烙印,紧紧贴在她的肌肤上。
她终于彻底明白。
这里不是家,是牢笼。
她不是新娘,是囚徒。
是一个名叫“林薇薇”的影子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