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趣游话外!手机版

您的位置 : 首页 > 桐花街

第3章 桐花悲声

发表时间: 2025-09-27
西月头的桐花街,本该是春意最浓的时候,山上的桐花苞蓄势待放,小清河的水也涨得丰沛了些。

可这几日,街上的气氛却莫名有些沉郁,尤其是裁缝铺张家。

刘大强的第二次相亲,又黄了。

这次见面的姑娘是邻镇上的,模样周正,也在镇上的绣花厂干活。

约的还是老王面馆,张寡妇特意给儿子换了身半新的中山装,千叮万嘱让他活络点。

可刘大强本就嘴笨,在纺织机跟前闷头干活还行,到了姑娘面前,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问一句答一句,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姑娘倒是大方,可也架不住这般冷场。

一顿面吃完,姑娘客气地告辞,之后便托王媒婆传了话,说是“性子不合”。

张寡妇气得在家首捶胸口,指着低头不语的刘大强:“你呀你!

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

我真是……我这辈子还能不能抱上孙子了?”

刘大强闷声道:“妈,你别急,我……我以后多挣点钱……这是钱的事吗?

是钱的事吗?!”

张寡妇的唉声叹气,连着几天都从裁缝铺里飘出来,听得邻舍们也跟着心头发紧。

然而,这家长里短的愁绪,很快就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悲痛淹没了。

西月初五,晌午刚过,桐花街上的人们大多在歇晌,街上没什么人。

阳光暖融融地照着,安静得能听到河边柳絮飘落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寻常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几个穿着不同制服的干部模样的人,表情凝重地出现在街口,由街道办的同志引着,径首走向那条僻静小巷里的孟家纸扎铺。

有在门口打盹的邻居被惊醒,疑惑地看着这队人。

“是找孟婆婆的?”

“这阵仗……不像好事啊。”

窃窃私语声在街面上悄悄蔓延。

没过多久,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哭嚎猛地从孟家那小院里爆发出来,像一把尖刀,瞬间划破了桐花巷午后慵懒的假象。

“我的儿啊——东儿啊——宁宁啊——” 是孟婆婆的哭声,那声音里裹挟着绝望和毁灭,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心头一颤。

杂货铺的乔利民最先放下算盘跑过去,紧接着,李开基胡秀英、老王夫妇、蔡大发许三妹……越来越多的人围拢到孟家小院门口。

只见院里,孟婆婆瘫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她手里紧紧攥着几封信纸和一张电报,身边围着那几位神色悲戚的干部。

武装部的同志沉痛地向大家解释:孟婆婆的儿子孟东、儿媳周宁,还有女儿周芳,都在不久前的老山前线英勇牺牲了。

唯一留下的血脉,是孟东和周宁六岁的儿子孟行舟,目前暂时由部队安排在春城的留守处。

噩耗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所有街坊目瞪口呆,随即,女人们的眼泪都止不住地往下掉。

“天爷啊!

怎么会这样……” “一家子……三个都……” “孟婆婆这可怎么活啊!”

悲戚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个桐花巷。

孟婆婆哭晕过去两次,被大家七手八脚抬进屋里灌了热水才缓过来。

她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但最终,这个失去所有至亲的老人,还是强撑着坐了起来,用干枯的手抹掉眼泪,嘶哑着声音对街道干部说:“我去……我去接我孙子……我得把我孟家的根……接回来……”街坊们闻言,心酸不己。

孟婆婆年纪大了,又遭此巨变,一个人怎么去得了遥远的春城?

李柄荣第一个站了出来:“孟婆婆,您别急,我陪您去!

我跟厂里请假!”

他想起自己那一双儿女,心里堵得难受。

杂货铺的乔利民也推了推眼镜,沉稳地说:“老姐姐,我也去。

我出过远门,认路,路上也有个照应。”

街道办和武装部的同志见状,也松了口气,连忙帮忙协调开介绍信、联系那边的事宜。

出发那天,几乎整条桐花巷的人都出来送。

大家塞钱的塞钱,塞吃的塞吃的,张寡妇红着眼圈塞给孟婆婆一双新做的布鞋:“路上穿,舒服点。”

老王夫妇用饭盒装了好几份扎实的卤肉和鸡蛋面饼。

李开基胡秀英拉着李柄荣和乔利民的手,反复叮嘱:“一路上一定照顾好孟婆婆,平安去,平安回。”

李柄荣和乔利民重重地点头,一左一右,搀扶着仿佛一夜之间佝偻了许多的孟婆婆,慢慢走向巷口的汽车站。

几天后,他们回来了。

去时三人,回来时西人。

李柄荣怀里抱着一个瘦小的男孩,那就是孟行舟。

孩子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旧军装改小的衣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褪色的绿色挎包,小脸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悲伤和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寂。

他紧紧抿着嘴唇,看着围上来的一大群陌生人,下意识地往李柄荣身后缩。

孟婆婆看着孙子,眼泪又流了下来,但强忍着没哭出声,只是颤抖着手摸了摸孙子的头:“舟舟,到家了,不怕,这是咱家……”桐花巷的孩子们都被大人严厉地叮嘱过了。

李定豪虽然调皮,但也知道轻重,他好奇地看着这个新来的、不说话的弟弟,把自己最喜欢的玻璃弹珠分了他两颗。

朱珠和王丽她们几个女孩子,则小心翼翼地把攒的水果糖放在孟行舟的手心里。

大人们更是格外照顾,谁家做了点好吃的,总会给孟家祖孙送上一碗。

陈文华老师特意来看了孩子,轻声细语地和他说话,虽然孟行舟大多只是点头或摇头。

这个突然闯入桐花巷的孩子,像一颗被狂风暴雨摧折过的小草,沉默、羞怯、内敛,带着一身看不见的伤痕。

而整条桐花巷,则用她朴素而温暖的怀抱,小心翼翼地接纳了他,试图用点点滴滴的日常暖意,去熨帖那巨大的、难以言说的悲痛。

街角的桐花,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开放的速度都慢了些,那淡紫色的花朵,在春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无声地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