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的热浪还没从陆晨衣领里散透,吉他手老K就勾着他的肩膀往楼梯口走,贝斯手啊哲跟在后面,指尖还在裤腿上敲着刚才安可曲的贝斯线,鼓手陈默则拎着鼓棒,一路抱怨经纪人老周的酒局:“什么破局要咱们陪?
刚才台下那么多粉丝喊安可,不如多排两遍《逆风》的间奏——晨哥你拒绝得对!”
练习室在老城区的旧厂房二楼,是他们攒了半年演出费租下的地方。
推开门时,墙上贴满的巡演海报被风扇吹得轻轻晃,阿哲随手把电吉他往沙发旁的支架上一靠,弦上还挂着刚才演出时崩断又临时换上的新弦,他坐进沙发里,指尖在琴颈上飞快地滑过一段riff,声音清亮得能盖过窗外的蝉鸣:“晨哥,下首歌的前奏我改了点,你听听——”老K己经蹲在效果器堆里了,头也不抬地喊:“改的时候跟我商量啊!
贝斯得跟吉他搭!”
他面前的线板上插满了插头,还有半盒没吃完的外卖炒饭放在旁边,是演出前大家凑单买的,盒盖上还沾着几粒米饭。
陈默则首接坐到鼓凳上,脚一踩底鼓,“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地上的拨片跳了跳,他笑着敲了段军鼓:“别吵了!
先定节奏,上次那版太拖沓,粉丝反应一般——”陆晨靠在门边,看着眼前的景象,刚才拒绝酒局时的一点烦躁也散了。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对三人说:“我去楼下便利店买几瓶冰可乐,你们先捋一遍,我十分钟回来。”
阿哲挥挥手:“快点啊!
冰的!
要橘子味的汽水也行!”
老K补充:“再带两包薯片!”
陈默则拍了拍鼓祖:“我等你回来试 vocals!”
便利店离厂房不远,陆晨提着装着汽水和薯片的袋子往回走时,还能听见远处酒吧传来的驻唱声。
他想着刚才演出时台下挥舞的荧光棒,想着阿哲改的前奏,想着老K总调不好的低频,脚步都轻快了些。
练习室的门平时都会关严,今天却虚掩着,留了道缝,里面静得奇怪——按说这时候,老K的吉他声和陈默的鼓声早该吵翻屋顶了。
陆晨心里莫名一沉,他推开门,手还没松开门把手,视线就先撞进了一片猩红里。
沙发旁的支架倒了,老K的电吉他摔在地上,琴颈弯成了诡异的弧度,三根弦断了,缠在琴身上,像是凝固的血。
阿哲的身体歪在沙发里,头靠在扶手上,眼睛还睁着,嘴角却挂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从他的衣领渗出来,漫过沙发垫,滴在刚才他弹过的riff对应的琴键位置。
他手里还攥着一片拨片,是陆晨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现在拨片上沾着的血,把上面印的乐队logo糊成了黑红色。
老K还保持着蹲在效果器旁的姿势,只是上半身趴在了线板上,后脑勺有个狰狞的伤口,血顺着效果器的旋钮往下流,渗进那些缠绕的电线里,把白色的线染成了深褐色。
他面前的调音台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刚才他调的贝斯参数界面,旁边那盒没吃完的炒饭翻倒在地上,米粒混着血,粘在他的牛仔裤上。
陈默倒在鼓组中间,他的鼓凳翻在一边,军鼓歪歪斜斜地靠在底鼓上,镲片掉了两片在地上,其中一片的边缘沾着肉沫。
他的胸口插着一根鼓槌,另一只手还握着鼓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鼓皮上溅满了血点,像是有人故意在上面敲出了不成调的节奏。
而练习室中间,站着五六个人。
他们穿着沾满污渍的衣服,手里的刀上还滴着血,刀刃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有个瘦高个正踩着老K的吉他,用刀在琴身上划来划去,木屑和血混在一起往下掉,他咧着嘴笑,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这玩意儿弹起来叽叽歪歪的,砍着才爽——你听,这弦断的声音,比刚才那主唱唱得好听多了!”
旁边一个矮胖的人蹲在啊哲的尸体旁,伸手把他手里的贝斯线扯了出来,然后把刀***效果器的旋钮里,转了一圈,发出刺耳的电流声,他笑得前仰后合:“妈的,这玩意儿还会叫!
早知道刚才该让这小子多叫两声,比现在有意思!”
还有个人靠在鼓组上,拿起陈默掉在地上的鼓棒,塞进老K的手里,然后举着自己的刀,对着老K的手比划:“你说他要是活着,用这只手还能弹吉他不?”
说完,他猛地一刀砍下去,老K的手指掉在地上,滚到了陆晨脚边不远处。
他们的笑不是开心,也不是兴奋,是那种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癫狂。
其中一人的脸上溅到了血,却毫不在意,反而用手背抹了抹,然后往自己衣服上蹭。
扛着刀的人,哼着跑调的歌,歌词是刚才他们演出的《逆风》,却被他改成了“砍啊砍啊砍人头”。
陆晨站在门口,手里的塑料袋“啪”地掉在地上,汽水罐滚出来,其中一罐撞在门框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他的大脑像是被人用重锤砸了一下,一片空白。
刚才离开前阿哲的笑声、老K的抱怨、陈默的鼓点,还在他耳朵里响着,可眼前的景象,却像是把刚才的鲜活生生撕碎了,再踩进泥里。
他想喊阿哲的名字,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想冲进去,脚却像是灌了铅,重得抬不起来。
他看着阿哲睁着的眼睛,看着老K没调完的效果器,看着陈默插在胸口的鼓槌,那些熟悉的人和物,现在都成了冰冷的、沾着血的碎片。
“谁在那儿?”
突然,那个瘦高个停了下来,手里的刀还滴着血,他缓缓转过身,眼睛首勾勾地看向门口。
他的脸上沾着一块血渍,正好盖在右眼上,剩下的左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疯狂的杀意。
陆晨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那道目光刺穿了。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后背撞到了门框,发出“咚”的一声。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站在明处,那些疯子己经发现他了。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往旁边躲去,藏在了门后。
门后的阴影里,还挂着他们去年巡演的合影,照片上的阿哲举着吉他,老K比着耶,陈默抱着鼓槌,他站在中间,笑着比出“1”的手势。
照片上的阳光那么暖,可门的另一边,却是地狱。
陆晨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身体在发抖,牙齿咬得嘴唇生疼,却感觉不到疼。
他能听到门那边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那个瘦高个的声音:“刚才好像有个人影,是不是还有漏网之鱼?”
“找!
找到他,让他也尝尝砍人的滋味!”
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陆晨能感觉到有人正贴着门,往这边看。
他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看着照片上阿哲的笑脸,又想起刚才阿哲掉在地上的手指,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却不敢流下来,只能用力憋回去,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照片上的人影。
他不敢相信,刚才还和他一起讨论音乐的兄弟,现在就变成了随意被扔在地上的尸体。
他不敢相信,那些鲜活的、充满朝气的时光,就这么被一群疯子用刀砍成了碎片。
他更不敢相信,自己现在只能躲在门后,像个懦夫一样,听着外面的癫狂,看着里面的地狱。
门后的阴影里,陆晨的手指紧紧攥着门框,指甲嵌进木头里,渗出血来。
可他一点也没感觉到疼,只觉得冷——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冷,把刚才演出的热浪、练习室的暖光,全都冻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