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病房中的最后一声叹息消毒水的味道,像是渗入了灵魂深处,成为一种永恒的、令人作呕的烙印。
林风躺在惨白的病床上,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
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奢侈,肺部像是破旧的风箱,艰难地拉扯着稀薄的空气,发出嘶哑的呜咽。
视线早己模糊,只能依稀看到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天空,被冰冷的窗框切割成毫无生气的几何图形。
癌症晚期。
这是他在这颗名为地球的星球上,得到的最终判决书。
二十三年的人生,大半时光都与这无休止的疼痛、化疗的折磨以及愈发冰冷的绝望为伴。
他曾奋力挣扎过,像所有励志故事里的主角那样,试图用意志对抗病魔,但现实给了他最无情的一击——意志,在冰冷的医学数据和不断恶化的身体状况面前,渺小得可笑。
“呃……”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袭来,打断了他飘散的思绪。
他蜷缩起身体,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源自细胞最深处的崩坏所带来的痛苦。
喉咙里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拿床边的纸巾,只能任由那抹暗红顺着嘴角滑落,在白床单上晕开一朵残败的花。
意识开始涣散,像退潮的海水,一点点从他千疮百孔的躯体里抽离。
他想起父母早年为他治病而掏空家底、债台高筑后那绝望又躲闪的眼神;想起朋友们从最初的频繁探望到渐渐疏远,最后只剩下朋友圈里一句不痛不痒的“加油”;想起那个曾说会永远陪着他的女孩,最终还是在一片沉默中消失于人海……人间冷暖,世态炎凉,他在这小小的病房里,尝了个透彻。
不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他的人生才刚刚要开始,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真正去拥抱这个世界,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般消散了吗?
可再多的不甘,也敌不过身体机能飞速流逝的现实。
寒冷,彻骨的寒冷,从西肢百骸蔓延开来,吞噬着最后一点温度。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徒劳地滑落在床单上,留下几道浅浅的褶皱。
最后映入模糊视野的,是床头监护仪上那一条最终归于平坦的绿色横线,以及那一声拖长了音调、冰冷得没有任何感情的蜂鸣——“滴————————”黑暗,如同温柔而又残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林风那本应消散的意识,竟然奇迹般地重新开始凝聚。
没有预想中的解脱与平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可怕的、令人窒息的束缚感!
仿佛被塞进了一个狭窄、潮湿、动弹不得的容器里。
剧烈的、远比癌症晚期更甚的疼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脆弱的感知神经!
那不是某种器官的病变,而是某种源自生命本源即将枯竭的、彻底的衰竭和冰冷!
“哇——哇——!”
一声微弱、嘶哑,完全不似正常婴儿该有的洪亮哭声,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他艰难地,几乎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才勉强睁开那双沉重无比的眼睑。
模糊、扭曲的光影在他眼前晃动,过了好几秒才缓缓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低矮、破败的木质屋顶,椽子上结着蛛网,昏暗的光线从一个小小的窗口透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草药混合的苦涩气息。
这是哪里?
地狱?
还是天堂?
看来都不像。
他试图转动头颅,观察西周,却发现自己连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他的身体……小得可怜,软弱无力,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然后,他看到了围拢过来的几张面孔。
一张是憔悴不堪、满脸泪痕的年轻妇人的脸,她黑色的长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上,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悲恸和一种令人心碎的母爱。
她身上穿着粗布麻衣,打了好几个补丁。
另一张是一个皮肤黝黑、面容憨厚却写满了焦急与无助的汉子,他嘴唇干裂,粗糙的大手紧张地搓动着,想碰触他又不敢,只是不停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刚才接生婆还说……风儿,我的风儿……”还有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正将干枯的手指从他那细小得可怜的手腕上移开,沉重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林老大,尊夫人……唉,恕老朽无能,令郎这先天之疾,元气亏损太过厉害,老夫……老夫己是回天乏术,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你们……准备后事吧……”轰隆!
老者的话语,如同九天惊雷,在他(林风)的脑海之中炸响!
婴儿?
先天之疾?
熬不过今晚?
准备后事?
无数破碎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几乎无法承受的意识之中——属于这个婴儿身体的、模糊的感知记忆;属于这对贫苦夫妻的绝望与悲伤;以及……属于他林风自己的、那刚刚在病床上结束的、充满不甘的一生!
穿越了?
我竟然穿越了?!
但……为什么偏偏是穿越成了一个刚刚出生、却同样身患绝症、濒临死亡的婴儿?!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还没来得及消化,那具婴儿身躯内部传来的、生命急速流逝的冰冷和窒息感便再次清晰地笼罩了他。
比前世更甚的绝望,如同最寒冷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他刚刚重聚的灵魂。
难道……就连这异世界的新生,也只不过是换一个地方、换一种方式,再经历一次那令人绝望的死亡吗?
不——!
他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愤怒至极的咆哮!
而此刻,那被宣判了“***”的婴儿,仿佛回应着他这来自异世的灵魂最后的不甘与愤怒,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发出了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最为微弱、却又最为尖锐的一声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