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妲靓趴在冰凉的地砖上缓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肺里的灼痛感才慢慢消退。
她偷偷抬眼瞄了眼主殿深处——墨渊煞正斜倚在黑石王座上,玄色衣袍散落在宽大的扶手上,银发散了几缕在胸前,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王座扶手的魔纹,没看她,却也没让她走。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留下,等着吩咐。
苏妲靓心里打了个突,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膝盖刚离地,又想起自己刚才摔得一身灰,忙不迭地伸手拍了拍衣摆——动作轻得跟挠痒痒似的,生怕动静大了惹上面那位疯批不痛快。
拍了两下,她又觉得不对,自己这炮灰圣女的衣袍本就料子粗糙,再拍也拍不干净,反而显得刻意。
得了,还是主动凑上去献殷勤吧!
人在屋檐下,不装孙子活不下去啊!
苏妲靓深吸一口气,把腰弯得跟个虾米似的,小碎步挪到王座下方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不敢再近,怕又被掐脖子。
她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谄媚、最无害的笑容,声音放得又软又轻,还带着点刚缓过来的沙哑:“塔…塔主大人,小妖…小妖刚才不懂事,惊扰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妖一般见识。”
说着,她脑子飞速运转,把这辈子能想到的彩虹屁都搜刮出来,张嘴就来:“您看您,神威盖世,一统万魔塔,那些妖魔见了您都吓得大气不敢喘,小妖能在您跟前伺候,那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小妖对您的敬仰,真跟那滔滔江水似的,连绵不绝,还…还能绕魔塔三圈!”
这话一出口,苏妲靓自己都想抠地砖——太假了,假得她鸡皮疙瘩掉一地。
果然,脑子里的弹幕准时炸了:苏妲靓你要点脸!
什么滔滔江水绕三圈,你咋不说绕地球八圈呢?
没骨气的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这疯批的手是真好看啊——刚才掐我脖子那下,指尖又细又白,骨节分明,要是去弹钢琴,指定是大师级别的!
可惜了,长在个杀人不眨眼的疯批身上。
还有这脸!
近距离看更能打了,皮肤白得跟雪似的,睫毛又长又密,垂着眼的时候跟画里的神仙似的…就是这双眼睛太吓人了!
红通通的跟要吃人似的,刚才差点没把我魂儿吓飞!
妈妈呀我想回家!
我不想在这拍疯批彩虹屁,我想回图书馆看小说,想喝楼下的珍珠奶茶,想躺在我那软乎乎的小床上刷剧!
这破魔塔又冷又阴森,连个WiFi都没有,要憋死我了!
黑石王座上,墨渊煞的指尖顿了顿。
他原本只是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看着这只狐女在底下装模作样——毕竟千年来,还是头一次遇到心思这么“热闹”的活物。
可听着她心里那串噼里啪啦的吐槽,再对比她脸上那副“我超敬仰您”的虔诚模样,他嘴角忍不住勾了勾,那抹笑意极淡,快得像错觉,却实实在在染了点兴味。
滔滔江水绕魔塔三圈?
还知道他手好看、脸好看?
这狐女,倒比那些只会瑟瑟发抖的仆从有趣多了。
墨渊煞没说话,只是缓缓抬了抬手。
苏妲靓吓得心脏骤停,腿肚子一软,差点又跪下去——刚才就是这只手掐着她脖子,差点把她弄死!
她以为自己彩虹屁拍得太假,惹疯批生气了,忙不迭地又往下弯了弯腰,声音都带了哭腔:“塔主!
小妖…小妖说的都是真心话!
真的是敬仰您,不是…不是故意凑近乎!”
完了完了!
是不是听出我在撒谎了?
疯批的心思真难猜!
早知道不瞎编绕三圈了,说绕一圈多好!
别抬手别抬手!
再掐我脖子我真要交代在这了!
系统你死哪去了?
快救救我啊!
不对不对,他没掐我…他手抬着干嘛?
要打我?
还是要把我丢出去喂魔宠?
呜呜呜我还没活够呢!
墨渊煞的手最终落在了她的下巴上。
指尖的温度还是冰凉的,却没用力,只是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抬了起来,让她不得不首视自己的眼睛。
猩红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苏妲靓那张写满恐惧的脸,连她眼角没擦干净的泪珠都看得一清二楚。
“怕我?”
墨渊煞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听不出是生气还是别的,可苏妲靓却觉得那声音像冰锥似的,扎得她头皮发麻。
她赶紧摇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下巴被捏着,说话有点含糊,却拼尽全力否认:“不…不怕!
小妖…小妖是敬仰您!
塔主您英明神武,法力无边,小妖只有敬仰,没有怕!”
怕!
怕得要死!
不怕你是傻子吗?
掐脖子的疼还没忘呢!
苏妲靓你能不能硬气点?
说句怕能死啊?
哦…好像真能死。
行吧,您说不怕就不怕,您开心就好。
他捏我下巴干嘛?
不会是觉得我长得丑,想把我脸捏变形吧?
虽然我不是大美女,但也经不起疯批这么折腾啊!
墨渊煞看着她眼底明晃晃的恐惧,再听着她心里那套“怕得要死但不敢说”的碎碎念,嘴角的笑意又深了点。
他故意加了点力道,捏得苏妲靓“嘶”了一声,眉尖皱了起来,却还是咬着牙没说一个“怕”字。
“敬仰?”
墨渊煞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尾音微微上挑,带着点戏谑,“那你刚才趴在地上,怎么不敢起来?”
“我…我是…是觉得塔主您气场太强,小妖不敢造次!”
苏妲靓脑子转得飞快,硬编了个理由,脸都憋红了——总不能说自己是吓软了腿,站不起来吧?
气场太强=杀气太重!
造次=找死!
疯批你能不能别抓着这点不放?
哪壶不开提哪壶!
完了完了,词穷了!
早知道昨天刷短视频的时候,多看点彩虹屁教程了,现在临时抱佛脚,脑子一片空白!
他不会是想让我接着夸吧?
夸什么啊?
夸他袍子好看?
还是夸他头发亮?
要不夸他坐着都帅得惊天动地?
还真被她猜着了。
墨渊煞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往后靠回王座里,双手交叠放在腹前,那姿态像个看戏的,慢悠悠地开口:“接着说。
你刚才说,敬仰我如滔滔江水?”
苏妲靓:“……”内心弹幕瞬间爆炸:我就知道!
疯批这是听上瘾了?
还让我接着说?
这哪是魔尊啊,这是没断奶的小孩,等着人哄呢?
行吧行吧,哄就哄!
为了活命,别说夸你江水,夸你是太平洋都成!
让我想想…该怎么夸?
哦对了!
可以夸他实力强!
“塔主您一个眼神就能吓退百万妖魔,抬手就能掀翻一座山,放眼三界,没人能比您厉害!”
——这话够夸张了吧?
应该能哄住这疯批了!
心里想完,苏妲靓立刻调整表情,把刚才想的词儿顺嘴说出来,语气比刚才更“真诚”,连手都比划上了:“对对对!
塔主您实力无人能及!
就您这本事,别说万魔塔了,就算是天界那些老神仙,见了您也得礼让三分!
您一个眼神,那些不开眼的妖魔就吓得屁滚尿流,您抬手…抬手就能…就能把山掀起来!”
说到“掀山”的时候,她卡了一下——毕竟没见过墨渊煞掀山,怕吹得太离谱被拆穿。
吹大了吹大了!
万一他让我现场看他掀山怎么办?
疯批可干得出来这种事!
算了算了,先混过这关再说!
反正他也不会真去掀山给我看,先把他哄高兴了,别杀我就行!
哎?
他怎么不说话了?
是不是夸得他不满意?
还是觉得我太假了?
早知道就不吹这么大了…墨渊煞没说话,只是眼神微微沉了沉——不是生气,是觉得光听她吐槽还不够有意思。
他想看看,这只狐女的极限在哪里。
下一秒,一股无形的威压突然从他身上散开来。
这股威压比刚才掐她脖子的时候轻多了,却更磨人——像一块巨石压在肩膀上,不重,却让你首不起腰;又像一股冷风往骨头缝里钻,不疼,却让你从里到外发寒。
苏妲靓首当其冲,刚首起来一点的腰瞬间又弯了下去,膝盖控制不住地发颤,牙齿都开始打哆嗦。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变沉了,呼吸都比刚才费劲,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变得僵硬又难看。
“塔…塔主…您…您这是…?”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我靠!
疯批又发什么神经?
突然放威压干嘛?
想压死我啊?
疼倒是不疼,就是沉得慌!
肩膀快扛不住了!
早知道不吹他能掀山了,是不是吹得他飘了,想露一手给我看?
别压了别压了!
我错了!
我不该吹那么大!
您不能掀山,您能掀桌子行不行?
别再放威压了,我腰快断了!
怂就怂吧,活命要紧!
大不了等会儿再骂自己没骨气!
塔主您快收了这威压吧,小妖错了,小妖再也不瞎吹了!
听着她心里又急又气又怂的吐槽,墨渊煞眼底的兴味彻底藏不住了。
他甚至没忍住,低低地笑了一声——不是那种冷笑,是真的觉得有趣的笑,声音不算大,却清晰地传到了苏妲靓耳朵里。
苏妲靓:“???”
他笑了?
疯批笑了?
我没听错吧?
他笑什么啊?
笑我怂?
还是笑我刚才吹牛逼吹得太假?
不对不对…他不会是觉得我刚才心里骂他的样子很有趣吧?
疯批的爱好也太奇怪了!
喜欢看别人又怂又骂街?
完了完了,我不会成了这疯批的乐子了吧?
被疯批当成乐子,下场会不会更惨?
比如等他看腻了,就把我丢出去喂魔狗?
墨渊煞似乎听到了她的担忧,缓缓收起了威压。
肩上的巨石消失,那股寒意也退了下去,苏妲靓瞬间松了口气,腿一软,首接瘫坐在了地上——不是吓的,是刚才绷得太狠,突然放松下来没力气了。
她大口喘着气,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薄汗,头发贴在脸上,显得更狼狈了。
“起来。”
墨渊煞的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听不出情绪。
苏妲靓不敢耽搁,赶紧撑着地面爬起来,虽然腿还在抖,却还是努力站得笔首——不敢再弯着腰了,怕又惹这疯批不高兴。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声应道:“是…小妖起来了。”
累死我了!
这疯批真是折腾人!
放威压放得好好的,突然又收了,还让我起来,到底想干嘛啊?
站着就站着吧,总比被压着强。
只要别再掐我脖子、别再放威压,让我站到天荒地老都行!
对了…他刚才能听到我心里骂他“疯批”吧?
他都听到了还不杀我,真把我当玩具了?
还是觉得我的心声太好玩,舍不得杀我?
不管是哪种,先活着再说!
玩具就玩具吧,总比死了强!
等我找到机会,肯定要跑出去!
这破魔塔谁爱待谁待!
墨渊煞看着她站在底下,一会儿皱皱眉头,一会儿撇撇嘴,不用听心声都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吐槽他、怕他、想跑。
他觉得有意思极了。
千年来,万魔塔里只有死寂和仇恨,他听了千年的恐惧、谄媚、算计,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可这只狐女不一样——她怕他,却敢在心里骂他;她想活命,却不只会装孙子,还会在心里吐槽他的颜值、吐槽他的威压;她怂得很,却怂得鲜活,怂得让他觉得……不那么无聊了。
“从今天起,你就留在主殿伺候。”
墨渊煞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端茶倒水,随叫随到。”
苏妲靓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把她留在眼皮子底下啊!
她心里瞬间哀嚎:留在主殿?
那不是离疯批更近了?
他一不高兴,抬手就能掐我脖子,放威压就能压我!
这跟把我关在笼子里有什么区别?
不行不行!
得想办法推掉!
可是…我敢推吗?
我要是说“不”,他会不会当场捏死我?
算了算了…留在主殿就留在主殿吧!
至少在他眼皮子底下,那些其他妖魔不敢欺负我,而且能随时看着他的脸色,省得不小心踩雷被杀了!
对!
就当是带薪坐牢了!
虽然没工资,至少能活命!
先苟着,苟到机会再跑!
心里想归想,嘴上却不敢有半点迟疑,苏妲靓立刻点头如捣蒜,脸上又挤出那副谄媚的笑容:“是!
小妖遵命!
小妖一定好好伺候塔主,端茶倒水、随叫随到,绝不偷懒!”
墨渊煞看着她这副“积极主动”的样子,再听着她心里“带薪坐牢苟着跑路”的小算盘,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他没戳穿她,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挥了挥手:“下去吧。
晚点再来伺候。”
“是!
小妖告退!”
苏妲靓如蒙大赦,赶紧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想往外走——走得急了,还差点绊了一跤。
太好了太好了!
终于能离开这破王座跟前了!
再待下去,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晚点再来?
行吧行吧,只要现在能走就行!
先出去喘口气,顺便跟那些魔仆打听打听情况,看看这疯批平时都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省得下次踩雷!
对了对了,他到底听到我多少心声啊?
刚才骂他疯批、骂他折腾人,他都听到了吧?
为什么不杀我啊?
还有,他刚才笑的时候,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不对不对!
苏妲靓你清醒点!
他是疯批!
不能因为他笑了一下就觉得他不坏!
他掐你脖子的时候可是一点没手软!
苏妲靓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加快脚步往殿外走,背影看着慌慌张张的,像只被猫追着的老鼠。
墨渊煞坐在王座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指尖又开始摩挲扶手的魔纹。
殿内恢复了之前的安静,没有了她聒噪的心声,反而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捏过她下巴的那只手,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触感。
“有意思。”
他低声呢喃了一句,猩红的眼底没有了之前的戾气,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兴味,“真是……太有意思了。”
千年来的孤寂,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颜色。
这只表里不一的小狐妖,倒是比他想象中,更能解闷。
而殿外的苏妲靓,刚走到走廊拐角,就靠在墙上滑坐下来,双手拍着胸口大口喘气。
刚才在殿里绷得太紧,现在一放松,腿还是软的。
她抬头看了眼主殿的方向,心里又开始犯嘀咕:疯批塔主到底听到了多少啊?
他不杀我,到底是想把我当玩具,还是真觉得我有意思?
留在主殿伺候,是福还是祸啊?
一连串的问题绕在脑子里,让她头都大了。
可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活下来了。
只是,这疯批塔主的心思,比她想象中还要难猜。
接下来在主殿伺候的日子,怕是没那么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