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的声音，只准他一个人听。

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我正缩在网吧最角落的沙发里，嘴里叼着一根快燃尽的烟。

消息来自“Lao Yan”。

宝贝，下播了？

我眼皮都没抬，熟练地敲字回复。

嗯，今天累，不接单了。

那边几乎是秒回。

钱不赚了？你弟弟的医药费，凑够了？

我的手指一僵，烟灰落在键盘上。

操。

这个男人，总有办法一句话就掐住我的命脉。

“Lao Yan”，是我在陪玩APP上接的“榜一”老板。人傻钱多，唯一的怪癖，就是喜欢听我骂他。骂得越狠，他刷的礼物越多。

靠着他，我弟弟下个月的手术费才算有了着落。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点烦躁压下去。

老板，您说得对。老板，您还想玩什么？我命都给你。

屏幕那头，对话框里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

我有些不耐烦，刚想催，一条消息弹了出来，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宝贝，今晚来我办公室，我们单独‘辅导’一下。

办公室？

辅导？

我盯着这几个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蹿上天灵盖。

这不是“Lao Yan”会说的话。他虽然变态，但从不越界到线下，这是我们之间的规矩。

我的第一反应是盗号了。

你谁啊？

我是谁？

那边发来一个轻笑的表情。

许念，我是你的班主任，严赫。

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严赫。

那个全校最年轻的副教授，我们金融系的学术之光，也是我那个不苟言笑，看见我染头发能罚我写三千字检讨的变态班主任。

那个上课时永远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眼神像X光一样能把人看穿的男人。

他……是“Lao Yan”？

怎么可能！

这他妈绝对是恶作剧。是哪个孙子在整我？

我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手机。

有病？

晚上九点，明德楼，A栋703。我的办公室。

别迟到。

否则，我不保证你当陪玩这件事，明天会不会出现在学校的公告栏上。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那个熟悉的头像，就是严赫企业微信的头像，一张该死的风景照。

我瘫在沙发里，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网吧里嘈杂的音乐和键盘敲击声，此刻都离我远去。我只听得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是真的。

这一切他妈的是真的。

那个在网上被我骂“老东西”、“死变态”，求着我用脚踹他的“Lao Yan”，竟然是我那个看见我就皱眉，让我这辈子最恐惧的男人，严赫。

完了。

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挣扎了半个小时，我还是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我没得选。

去他办公室，是社会性死亡。

不去，是彻底死亡。我不能拿我弟的命去赌。

晚上八点五十五，我站在了明德楼A栋703的门口。

整栋楼空荡荡的，只有走廊尽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地照着我惨白的脸。

我抬起手，门没锁，虚掩着。

我推开门。

办公室里，严赫就坐在那张熟悉的办公桌后面。

没开大灯，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光线将他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他没戴眼镜，那双总是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那眼神，深不见底，像蛰伏的野兽。

他还是穿着白天的白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小片锁骨。和平时那个禁欲严肃的严教授，判若两人。

“来了？”他开口，声音比平时要低沉沙哑。

我站在门口，没动。

“严…严老师。”我喉咙干得厉害。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抵上了冰冷的门板。

退无可退。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我们之间只隔了不到一个拳头的距离。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和……烟草的味道。

他居然抽烟。

“在网上，你不是这么叫我的。”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挑起我的一缕头发。

我染的张扬的粉色头发。

“你叫我……老东西。”

我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还叫我……死变态。”

他的手指顺着我的头发滑下，抚过我的耳廓，最终停在我的下巴上，轻轻地捏住。

“许念。”

“你胆子很大。”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心上。

我看着他，这个我平时见了都要绕道走的男人。这张脸，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英俊得让人心慌。

“老师，”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你想怎么样？”

他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

很淡，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忍的意味。

“不怎么样。”

他凑到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我只是想……单独‘辅导’一下我最‘优秀’的学生。”

“比如，教教你……什么是规矩。”

“规矩？”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心里的恐惧被一股莫名的怒火取代。我是怕他，可不代表我要任他宰割。

“严老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试图挣开他的钳制，可他捏着我下巴的手，像铁一样，纹丝不动。

“不明白？”严赫的另一只手撑在我耳边的门板上，将我完全困在他的身体和门之间。

这个姿势，充满了侵略性。

“那我给你解释一下。”他低下头，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将我寸寸剖析，“第一条规矩，以后在网上，不许再接别的老板的单。”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的指腹在我下巴上缓缓摩挲，动作暧昧又危险，“你的声音，以后只准我一个人听。”

荒谬。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严赫！”我气得直呼他的名字，“你凭什么？”

“就凭这个。”他松开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里面传出的，是我自己的声音。

“老东西，你是不是皮痒了？还想要？”

“求我啊，求我我就再骂你两句……”

那些不堪入耳的，谄媚又放荡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他居然录了音。

“许念，你说，如果我把这段录音，发到学校论坛，或者，发给你弟弟的主治医生……”

“你混蛋！”我冲上去想抢那个手机，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手腕。

他把我死死地按在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冷得像冰。

“现在，明白我的规矩了吗？”

我看着他，眼圈一点点变红。我不是想哭，是气的。气他的卑鄙，更气自己的无能为力。

“明白了。”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很好。”他似乎很满意我的顺从，松开了我。

我大口地喘着气，手腕上一圈红痕，火辣辣地疼。

“第二条规矩，”他回到办公桌边，慢条斯理地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我，“以后，不许再跟那个叫林宇的走那么近。”

林宇，是我们系的学生会主席，一个阳光开朗的学长，最近确实在追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仅监视我的网络，还在监视我的生活？

“我跟谁走得近，关你什么事？”我捏着水杯，指节发白。

“当然关我的事。”严赫靠在桌边，喝了一口水，姿态优雅，说出的话却霸道得不讲道理，“你是我的学生，我有义务……纠正你错误的交友观。”

“我的‘陪玩’老板，也要管我的私生活吗？”我忍不住讥讽道。

“陪玩老板不会。”他放下水杯，一步步走回来，重新逼近我，“但你的班主任，会。”

他伸手，拿走我手里的水杯，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许念，别跟我耍花招。”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能捧你，就能毁了你。你弟弟的手术，应该快了吧？”

又是弟弟。

我这辈子，算是栽在这两个字上了。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的那点不甘和愤怒，已经被我强行压了下去。

“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他似乎不满意我这敷衍的态度。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意思是，严老师，我以后都听您的。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包括……”我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和谄媚，学着网上陪玩时的腔调，“只当您一个人的‘宝贝’，对吗？”

严赫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地盯着我，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对。”

“这就乖了。”

他抬起手，像是想摸我的脸，但最后，他的手却落在了我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

那个动作，像是在安抚一只刚刚被驯服的，亮出了爪子，却又不得不收回去的小野猫。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他收回手，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

我如蒙大赦，转身就想走。

“等等。”

我的脚步骤然停住。

“明天开始，每天晚上，来我这里自习。”他靠在桌边，语气不容置疑，“你的高数，挂科挂得很难看。”

我猛地回头看他。

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听话，我自然会帮你。”严赫看着我，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无论是学习，还是……钱。”

“毕竟，我是你的老师，不是吗？”

他说“老师”两个字的时候，咬字特别重。

我看着他那张斯文败类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惹上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