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粮票与课本天刚蒙蒙亮,王问心就揣着那半斤一两粮票醒了。
窗外的雪反射着微光,把屋里照得朦朦胧胧的。
他摸出压在枕头下的算术课本,借着这点光翻到第一页,指尖划过“1+1=2”的字样,心里像揣了只雀跃的小兽。
“得先把粮票换成面。”
他嘀咕着爬起来,套上棉袄,把粮票小心翼翼地折成小方块,塞进贴身的口袋里,又把课本塞进布包——今天得找王大哥问问那些不认识的字。
胡同口的粮站刚开门,排队的人还不多。
穿着藏青色制服的售货员接过粮票,用杆秤称出六两白面,倒进他带来的布袋子里。
面粉细簌簌地落,扬起的白粉末沾在他鼻尖上,他却咧着嘴笑——这面粉够蒸两锅馒头了。
路过王大哥家时,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哗啦哗啦”的翻书声。
王问心敲了敲门,王大哥的声音从里屋传来:“进。”
王大哥正坐在炕桌旁整理旧报纸,见他进来,指了指炕沿:“坐。
今天不去扫雪了?”
“扫完了,刘干事说歇一天。”
王问心把布包放在桌上,掏出算术课本,“大哥,这几个字念啥?”
他指着“加、减、乘、除”西个字,指尖有点发颤。
“这念‘加’,增加的加;这个是‘减’,减少的减;‘乘’是乘法的乘,‘除’是除法的除。”
王大哥拿起笔,在纸上画了个“+”号,“这个叫加号,像不像你扫雪时用的小铲子?”
王问心盯着“+”号看了半天,忽然笑了:“像!
真像!”
“那‘-’号呢?”
王大哥又画了个箭号。
“像冰棍!”
他脱口而出,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
王大哥也笑了:“行,这么记着也行。
来,我教你算‘1加1’。”
阳光透过窗棂爬进来,落在炕桌上的课本和笔上。
王问心跟着王大哥念数字、学算式,偶尔念错了,王大哥就拿灶台上的柴火棍举例子:“一根柴火加一根柴火,是不是两根?”
他点头,心里的糊涂劲儿就散了。
学到日头偏西,王问心才抱着课本往回走。
布袋子里的面粉沉乎乎的,硌得胳膊有点酸,可他舍不得换只手——这只手刚才握过笔,沾着墨香呢。
路过赵奶奶家门口,老人家正坐在小马扎上择菜,见他过来,往他兜里塞了把炒花生:“刚炒的,脆。”
“谢谢赵奶奶。”
他摸出一颗剥开,花生仁的香混着面粉的甜,在嘴里散开。
回到自己那间小东屋,他找出落灰的小铁锅,舀了两碗面粉,加了点温水,慢慢揉成面团。
面团在手里越揉越软,像块听话的棉花糖。
他把面团分成六个小剂子,擀成圆圆的馒头坯,摆在锅里。
灶膛里添上煤核,火苗舔着锅底,把屋里熏得暖烘烘的。
馒头的香味飘出来时,王问心正趴在炕桌上练算式,课本上的“+”号被他画成了小铲子,“-”号画成了小冰棍,倒也记得牢。
他掰了半个热馒头,就着炒花生吃,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揉面团,刚开始糙得硌手,揉着揉着,就软乎乎、暖融融的了。
夜里躺下时,他把课本压在枕头下,粮票夹在课本里。
窗外的雪还没化透,月光淌过雪面,映得屋里亮堂堂的。
他摸了摸兜里剩下的炒花生,又摸了摸枕头下的课本,嘴角忍不住往上翘——明天,还得去问王大哥“乘除”咋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