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在药庐等我去接你?”
季少舟的声音很轻,在幽静的竹林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好似压抑着什么,甚至低头看李清婉的眼神都带着隐隐的克制。
李清婉依旧挣扎着要下来:“你先放我下来!”
可抱着她的人,依旧纹丝不动,丝毫不将她的挣扎看在眼里,只知道心口起伏情绪翻滚,从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想问了,可如今她浑身是伤,又倔强得不肯如实相告。
再复杂的情绪都被他狠狠压下了下去,换做一声轻叹:“你身上有伤,马匪还会折回来,想活命就乖乖听我的。”
即便他不说,李清婉作为医者也知道自己的情况,她也想活命,但是她也想逃离季少舟。
或者,她应该先明哲保身,跟他进城再做打算。
她闷声说:“我要回涪城。”
既然跑不掉,不如先顺着他。
“好。”
季少舟眉梢微挑,好似有些意外她的乖顺,但心里也安稳了些许,像漂浮多年的浮萍,找到了根,脚步稳健的抱着她往回走。
这一路李清婉疲惫不堪,这两日她在济云堂耗尽心神的救了一个重病的病患,一天一夜几乎没合眼,昨夜病患转危为安,她才刚合眼就招人绑了,折腾到如今半夜,她己经筋疲力尽了。
靠在他宽厚健硕的胸膛处,她神志有些混沌,熟悉的气味让她隐隐安心,他步履稳健并不颠簸。
鼻尖是最熟悉的气息,仿佛当年他们山上采药,下山时她脚尖被磨得通红,他就是这样抱着她下山的,山路陡峭可在他怀里却几乎感受不到颠簸。
逐渐的她疲惫得合上眼。
季少舟放缓了脚步,看到她安然入睡的模样,不由得嘴角微扬,拢了拢手,将她抱得更紧些。
青木在马车旁远远看到他们的身影高高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若是再晚一些他就不会再听贺子安的话等着了,会去寻世子了,他是真的怕极了又是一个陷阱。
当初世子从钦州带人去边境接人的时候他也一同去了,没接到人,折返的路上,他是亲眼看着世子如何魔怔的,但凡有一丁点与她相关的消息,世子便豁出去的寻了去,一路的坎坷一言难尽。
遇到了多少欺瞒和谎言,受了多少的伤,即便怀疑对方是假的,也不放弃一丁点的希望,他们一行人每一个都能以一当百,连皇室要出手都忌惮,却硬生生折损得连护住世子都要竭尽全力。
最后那场硬仗若非王爷的救兵及时赶到,怕世子都不能活着回到钦州。
可即便如此,伤好之后,他们还是再次出钦州。
王爷知道拦不住,所以让贺子安也跟着。
世子要寻的人他只见过画像,刚才夜色昏暗他也没认出来,只是希望这次世子能如愿。
贺子安好奇的瞅着季少舟怀里抱着的人,却见人被世子护着严严实实,他连个脸都瞧不见。
他们上了马车,贺子安随即也上了马车,车帘子还没撩起来就被人一脚踹了下去。
他愕然:“世子?!”
车帘后方却只传来世子淡淡的声音:“滚。”
青木眼底掩不住的喜色,拉着贺子安低声说:“贺公子,随我一同赶马吧。”
真的是,见色忘友,色令智昏!
贺子安啧了一声,跟青木挤在一起。
走了一半,好奇的回头看着车厢,隔着车帘看不到任何的动静,无趣的只能与青木聊起来。
“青木,世子寻了这么久的人,积攒的怒气那小女子可能受得住?”
这一路他可是深刻的感受到了世子的喜怒无常,以前纨绔风流的样子没了半点,冷冷冰冰的,有时候怒起来还让人心里发寒。
积攒了多年的期盼和怒意,他很好奇世子会不会轻饶了她?
青木看着前方的路,原本不打算开口,但想起世子当年的事,他生硬的说:“世子不会的。”
贺子安挑眉好奇的看他,但青木目不斜视的赶马,他就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当年世子那九死一生的寻人之路,至今他都没问出个所以然,只是一味的好奇。
但也知道,那是一路的艰难险阻,否则世子也不会在身边高手如云的情况下还折了半条命进去。
月色微凉,马车穿过竹林,他们的谈话声随着风飘进了车厢内。
李清婉乖巧的窝在季少舟怀里,身上的血迹污泥染了他的衣袍,拥着她的手却没松分毫。
他紧了紧手臂,让她少受些马车的颠簸。
月光从车窗透了进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她落在眉睫上的发丝拂开,柳眉微蹙,光洁的额头还带着一丝擦伤。
手里的绢帕才碰了她脸颊,便听到她不安的嘟囔声,他紧蹙的眉心豁然舒展,她睡梦中娇憨的嘟囔声他阔别许久。
像一阵春日里的清风抚过他的心田,更像涓涓流水落到他干渴的心间。
抱着她,他狂跳的心还微微发颤,失而复得的激动再也压抑不住,抱着她身子的手臂微抬,垂下头埋在她颈间,感受她的温软。
季少舟眼眶炙热发红,喉间发苦,克制的咬着唇,一滴泪落在她发间,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再也不放手,却又怕惊扰了她的安睡。
马车辘辘狂奔了一夜,终是进了涪城。
李清婉睁开眼时,看着陌生的帐顶,昨夜的事情一幕幕从她眼前滑过。
季少舟……想到他,仿佛心中的柔软处被生挖了一处,空荡荡的。
他不是回钦州了吗?
她己经逃到涪城了,为何天下之大她还能与他相遇?
她该怎么办?
再逃吗?
无力的叹了一声,心底漫过一阵心酸和疲惫。
耳边听到声响,她侧过脸看去,紧闭的房门外有脚步声。
“世子,涪城秦老爷来了,想见您。”
青木拦住正要推门而入的季少舟,双手奉上秦府的请柬。
原本欲推门的手转而接过青木手里的请柬。
翻开请柬看了一眼,季少舟冷冷道:“人也来了?”
青木应道:“是,在前厅候着,听闻你三日后要离开涪城,他可能着急就先登门了。”
季少舟抬眸看着紧闭的房门,终是转身往前厅去,临走前吩咐不得惊扰李清婉。
昨夜回到涪城便找了最好的大夫过来诊治,她身上的伤好在多是皮外伤,昏睡主要是疲惫劳累过度了。
他不急于这一时,他可以等她醒了再与她好好说。
他坚信,他和婉婉,来日方长。
可他不知道,这些年李清婉最大的本事,就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