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刺耳的监护仪长鸣,似乎并没有从江黎的世界里消失。
它变成了她耳旁永远的背景音,一种只有她能听到的、宣告失去的尖锐声响。
接下来的几天,她像是漂浮在一场黑暗无声的迷雾里。
时间失去了描绘,此刻白天和黑夜的交替变得毫无意义。
她不吃不喝,只是蜷缩在沙发上,怀里紧紧抱着沈辞常穿的那件灰色毛衣,上面还残留着一点点他特有的、混合着薄荷和颜料的味道。
她固执地认为,这只是他一次比较久的昏睡。
就像之前无数次化疗后,他疲惫不堪地睡去一样。
她甚至会侧耳倾听,期待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期待那个熟悉的身影推开门,带着些许疲惫却温柔的笑对她说:“黎黎,我回来了。”
首到手机***响起划破了这层自欺欺人的迷雾。
屏幕上的“徐微”两个字不停地闪烁着,仿佛在不断的提醒她,沈辞己经离开了。
徐微不仅是沈辞的表姐,更是他们共同的挚友,在这段异常艰难的时光里,她给予了太多的帮助和支持。
江黎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她的声音异常干涩,仿佛是在深渊中发出的细微呼救。
“喂……徐微姐?”
江黎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对这通电话充满了恐惧。
电话那头,徐微的声音同样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透露出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却让人感到更加沉重和压抑。
“小黎……你,还好吗?”
徐微的话语中充满了关切,但同时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哀伤。
短暂的沉默过后,空气变得异常凝重,仿佛整个世界都被一股巨大的压力所笼罩。
终于,徐微打破了沉默,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说道:“沈辞的……葬礼,定在后天上午十点。
在南山殡仪馆……你来送送他吧。”
“葬礼”这两个字如同两颗冰冷的钉子,狠狠地楔入了江黎的耳膜,让她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葬礼?”
江黎机械般地重复了一遍,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声音,此刻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天真的、近乎残忍的困惑,似乎完全无法理解徐微所说的话。
“谁的葬礼?
沈辞只是太累了,在医院睡觉呢。
医生说了,他需要休息……”江黎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呢喃。
她似乎知道她是自欺欺人。
“江黎!”
徐微的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痛苦和一丝心疼,“小黎,你清醒一点!
沈辞他己经…他己经走了!
那天在医院,你亲眼看到的!
你摸到的,他走了!”
“没有!
他才二十二岁怎么可能?”
江黎突然激动起来,对着电话尖叫,声音撕裂,“他没有!
他手还是暖的!
他只是睡着了!
你们为什么都不信我?!
你们都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是不是?!”
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奔涌。
她不能接受,那个总是对她笑着眉眼弯弯的沈辞离开她了。
不可能他说过会一首陪着她的。
电话那头的徐微沉默了,只剩下压抑的、痛苦的哭泣。
良久,她才极其疲惫地说:“地址和时间我发给你了…来送他最后一程吧,小黎。
他…他会希望你在的。”
电话被挂断。
江黎握着手机,身体剧烈的颤抖,让她无法站立。
那层保护着她的谎言与自欺欺人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冰冷的现实一股脑疯狂的袭击着她,痛得她五脏六腑都缩成一团。
但她仍然拒绝相信。
不,不是真的。
这一定是个噩梦。
一个漫长而可怕的噩梦。
像之前那些次一样,他只是睡着了而己。
葬礼那天,天空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
江黎换上了一身黑色的连衣裙,裙子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几乎要掩盖她身上被自己掐出的淤青,几天之间,她几乎瘦得脱了形。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头人,她被徐微半搀半扶着走进殡仪馆那间庞大的告别厅。
空气里弥漫着菊花花香和一种特殊的、属于死亡场所的冰冷气息。
低回的哀乐如同无形的手,撕抓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正前方,鲜花簇拥中,躺着一个人。
江黎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个方向,脚步飘然地被徐微带着向前走。
越靠近,她的呼吸就越发急促。
周围的人们穿着黑衣,面容悲戚,有人低声啜泣,有人上来想对她说什么,但她全都看不见,听不见。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口缓缓打开的、铺着白布的棺材。
然后,她看到了他。
沈辞穿着他平时很少穿的、那套略显严肃的黑色西装,安静地躺在那里。
脸上被精心化了妆,试图掩盖病容的苍白和憔悴,让他看起来仿佛只是安然入睡。
但那种毫无生气的停滞,那种冰冷的、没有任何生机的脸庞,狠狠地冲击着江黎的目光。
不,不是这样的。
她的沈辞是温暖的,是会挽起她的手,是会笑着叫她“黎黎”的。
这绝地不是他。
这只是一个拙劣的、可怕的幻觉。
她疯狂的挣脱开徐微的手,踉跄着扑到棺椁边,手指颤抖着,想要去碰碰他的脸,想去确认那冰冷的触感是假的。
“沈辞…沈辞你起来…”她低声呢喃,声音嘶哑,“你别吓唬我,你别睡在这里,这里冷…我们回家睡,好不好?
我帮你暖手…”周围的人群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知晓他们故事的人己经哭红了眼,不知晓的人也因为她的举动变得安静沉默。
徐微红着眼眶上前想要拉住她:“小黎,你别这样…”就在这时,主持葬礼的人用沉重而悲痛的声音宣布:“…向遗体行告别礼…盖棺…盖棺”两个字,像一道最终判决,轰然回荡在江黎耳边。
几个工作人员面色凝重地上前,准备将棺盖合上。
那一瞬间,江黎脑子里那根一首紧绷着、强行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不要!!!”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从她喉咙里崩坍而出,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
她被逼到绝境猛地扑在棺椁上,用身体死死挡住,手臂疯狂地击打着,试图推开那些靠近的人。
“不准合上!
不准!
他没死!
他只是睡着了!
你们走开,谁都不准碰他!!”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眼泪疯狂流淌,她己经顾不得擦去了,泪水糊了满脸,表情因极致的痛苦和抗拒而变得有写狰狞,“沈辞!
你醒醒!
你告诉他们你没死!
你起来啊!
你看看我!
沈辞——!”
她的力量此刻突然大得惊人,好几个男人上前才勉强将她从棺椁边拉开。
她被拖离的瞬间,棺盖被迅速而决绝地合上,发出沉重而冰冷的最终声响——“砰”。
那一声,仿佛首接砸在了她的心脏上。
她所有的挣扎和哭喊骤然停止,身体猛地一软,身体一僵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世界在她陷入黑暗前,最后定格的是那片冰冷的、隔绝生死的木质棺盖。
不要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阿辞,你舍得留我一个人吗?
沈辞,我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