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抽打在阿雅脸上,混合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赤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奔跑,每一次落脚都带来刺骨的冰凉和碎石硌碰的疼痛。
她不敢回头。
身后那栋被虫潮笼罩的吊脚楼,如同一个疯狂蠕动的黑色巢穴,里面传来的怒吼和嘶鸣声在雨声中渐渐模糊,却像噩梦一样萦绕在她耳边。
外婆冰冷的身体、额头上诡异的纹路、临终前恐惧的眼神……还有那两个男人阴冷的话语和毒蛇般的目光……这一切都逼得她只能拼命向前跑。
她本能地朝着寨子深处、通往更古老偏僻区域的方向跑去。
那里房屋更加稀疏,林木更加茂密,是她小时候被严格禁止靠近的地方。
跑出一段距离后,强烈的疲惫和恐惧让她不得不慢下脚步,靠在一棵巨大的、挂着老藤的古树后剧烈喘息。
雨水顺着树叶滴落,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她终于有机会回头望去。
整个寨子依旧死寂地匍匐在雨幕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她家的方向,那诡异的黑色“虫雾”似乎消散了一些,但看不真切。
那两个人……摆脱虫群了吗?
他们会不会马上追来?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颤。
她强迫自己冷静,仔细观察着寨子。
太安静了,安静得可怕。
就算下雨,也不该连一点人声都没有。
邻居家的狗呢?
喜欢在廊下玩闹的孩子呢?
织布的声音呢?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
她小心翼翼地离开古树的遮蔽,蹑手蹑脚地靠近最近的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门扉紧闭,窗户里也没有灯光。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叩响了木门。
“阿叔?
阿婶?
在家吗?”
她压低声音呼唤。
没有回应。
只有雨声。
她加重了力道,又敲了敲:“有人吗?
我是阿雅!
出事了!”
门内依旧死寂。
一种毛骨悚然的猜想浮现心头。
她颤抖着伸手,轻轻推了一下门扉。
门,竟然没有闩上,“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浓烈的、与外婆房间里相似的甜腻花香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从门缝里扑面而来!
阿雅的心脏猛地一缩。
她透过门缝向里望去——昏暗的堂屋里,桌椅摆放整齐,火塘冰冷。
然而,在地板上,赫然躺着两个人影!
是这家的男主人和女主人!
他们一动不动,脸色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僵硬的、诡异的微笑。
他们的皮肤表面,似乎也隐约有那种暗红色的细微纹路一闪而过,但比外婆身上的淡得多,几乎看不清。
死了?!
阿雅捂住嘴,差点惊叫出声。
她连连后退,撞在湿冷的墙壁上,浑身发冷。
她不敢相信,又疯了一样冲到另一户人家门口。
同样的情况!
门虚掩着,里面的人倒在地上,失去了生机,脸上带着那诡异的安详笑容,空气中弥漫着那致命的甜香!
第三户……第西户……她像疯了一样在寨子里奔跑、查看,雨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寒冷却远不及她心中的万分之一。
整个寨子……静悄悄的。
除了她,除了刚才那两个闯入者,似乎再也没有一个活人!
所有人都死了!
死得无声无息,死得诡异莫名!
脸上都带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微笑!
是那花香!
是那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花香!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刚回寨子时就隐约闻到了。
是它毒死了所有人?
为什么自己没事?
是因为……自己刚刚回家,吸入得少?
还是因为……?
阿雅猛地摊开手心。
那枚黑色的巫蛊鬼玺静静地躺在那里,触感不再冰冷,也不再发热,变得温润起来,上面雕刻的毒虫神魔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更加狰狞诡异。
是因为它?
是它保护了自己免受那诡异花香的毒害?
还是……这一切根本就是因它而起?!
因为它的苏醒,才引来了这灭绝一切的灾祸?!
无尽的恐惧和巨大的负罪感像山一样压垮了阿雅。
她瘫坐在冰冷的雨地里,泥水浸湿了她的裤脚,她望着死寂的寨子,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阿爸……阿妈……”她突然想起远在广东打工的父母,他们是否逃过一劫?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
不,现在不是崩溃的时候!
那两个人!
那两个带来灾祸的人!
他们一定还在寨子里!
阿雅猛地站起身,强烈的求生欲压过了悲伤和恐惧。
她必须离开这里!
立刻!
马上!
她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寨子后方那条通往深山老林的小路跑去。
那是通往“虫谷”的方向,是外婆临终前模糊提到的地名,也是寨子世代相传的绝对禁地。
此刻,那里或许是唯一可能避开追杀者的地方,也是唯一可能隐藏着答案的地方——关于这鬼玺,关于这场屠杀,关于外婆守护的秘密。
就在她即将冲入密林的前一刻,身后远处传来了清晰的怒吼声:“在那边!
她往禁地方向跑了!”
“追!
绝不能让她带着鬼玺进入虫谷!”
声音穿透雨幕,如同死神的催命符。
阿雅头也不回,一头扎进了幽暗如鬼域的原始森林。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让光线瞬间暗淡下来,只有雨点打在层层叠叠树叶上的声音,沙沙作响,仿佛无数生灵在低语。
她手中的鬼玺,在进入森林的刹那,其上的暗红眼睛,又极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仿佛……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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