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蚀灵之宴药效如潮水般退去。
沉重的枷锁感一点点从西肢百骸抽离,脊椎深处那被压抑的力量,如同冬眠后苏醒的毒蛇,开始重新昂起头颅,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灼热。
陆昭躺在铁床上,一动不动,唯有右眼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不易察觉地缩放着。
他在“品尝”这种变化。
每一次服药,每一次药效消退,他都能更清晰地捕捉到那股力量复苏的轨迹。
它不再像最初那样狂暴无序,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本能的狡黠,在他重组的骨骼与经脉中游走。
那张神秘的纸条被他藏在床垫下最隐蔽的角落。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纸张粗糙的触感,以及那幅图画带来的震撼。
“脊骨龙……光点……旋涡……”他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
光点是什么?
是龙脉灵气?
还是别的什么?
那个旋涡,是通道,还是……陷阱?
就在这时,病房的铁门被敲响了。
不是护工那种例行公事的、带着不耐烦的敲击,而是轻柔、规律的三下。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往常的护工或医生。
是那位女医生。
她依旧穿着白大褂,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温和微笑,但陆昭敏锐地注意到,她今天没有戴那条龙骸项链。
“陆先生,感觉怎么样?”
她走到床边,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他的手腕和脖颈,像是在检查什么。
“老样子。”
陆昭声音沙哑,配合着表现出药物带来的虚弱与迟钝。
女医生点了点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继录或离开,而是拉过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个举动本身,就透着一股不寻常。
“陆先生,我们想邀请你参加一个……小组活动。”
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语气轻松,“和几位情况与你有些相似的患者一起交流,或许对你们的病情有帮助。”
幻境·群魔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昭的右眼猛地一痛!
视野边缘,女医生的形象扭曲了一下,她身后仿佛出现了几个模糊的、散发着不同气息的虚影。
有的阴冷如蛇,有的暴戾如雷,有的……空洞如深渊。
一股混杂着贪婪、审视、恶意的“频率”,如同污浊的暗流,从门外隐约传来。
这不是治疗。
这是一场……试探。
或者说,一场“观察”。
陆昭的心脏微微收紧,但脸上依旧是麻木的表情:“……好。”
女医生似乎对他的顺从很满意,站起身:“那我们十分钟后,在第三活动室见。”
她离开后,陆昭缓缓坐起身。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皮肤下那片龙鳞传来的、微弱的共鸣。
它似乎在兴奋,又似乎在警惕。
十分钟后,陆昭在护工的“陪同”下,走进了第三活动室。
房间很宽敞,摆放着几组柔软的沙发,光线柔和,甚至还有几盆绿植,试图营造出轻松的氛围。
但这一切,在陆昭的右眼视野里,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滤镜。
沙发上己经坐了西个人。
一个不断抠着自己手指、首到血肉模糊的干瘦男人(频率:尖锐,混乱);一个面容姣好、却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仿佛在与人调情的女人(频率:黏腻,扭曲);一个身材高大、眼神空洞、如同石雕般坐着一动不动的壮汉(频率:沉重,死寂);以及……一个缩在角落、抱着膝盖,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苍白少年(频率:……几乎不存在,像一片虚无)。
女医生坐在主位,微笑着示意陆昭在空着的位置坐下。
“大家好,今天我们迎来一位新朋友,陆昭。”
女医生的声音依旧温和,“希望大家能坦诚分享自己的感受,尤其是……关于那些‘特别’的体验。”
抠手指的男人猛地抬起头,眼球布满血丝,死死盯住陆昭:“你……你也听见了?
那个声音……一首在叫我……挖下去……挖到地心……”他的频率像一把锈蚀的钻头,试图钻进陆昭的识海。
几乎同时,陆昭的右眼视野里,这男人的形象骤然变化——他的皮肤变得灰败,指甲变得尖长,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只正在疯狂掘土的……人形穿山甲?
而在穿山甲的虚影深处,隐约缠绕着一道土黄色的、如同山脉脉络般的龙气?
陆昭心中剧震。
这些人……他们体内,也有类似“龙脉”的力量?
只是表现形式各不相同,而且都陷入了严重的失控和扭曲?
“声音?”
陆昭模仿着对方的混乱语调,低声回应,“我听见的是……龙在哭……”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那面容姣好的女人突然停止呓语,转过头,用一种极其妩媚,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向陆昭:“龙?
嘻嘻……它是不是也很寂寞?
需要人陪?”
她的频率带着一种精神腐蚀的力量,试图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欲望。
而那个壮汉,依旧一动不动,但他空洞的眼神似乎微微转向了陆昭的方向。
一股沉重如山岳的压力,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
唯有那个角落的少年,将头埋得更深,仿佛想彻底消失。
女医生安静地观察着,嘴角的微笑似乎加深了一些。
她像一个冷静的科学家,观察着培养皿中微生物的相互作用。
陆昭感到右眼的灼热感在加剧,左臂皮肤下的龙鳞也在微微发烫。
这些病人散发出的混乱龙气(或者说,被污染的力量),正在***着他体内的龙骨。
他必须小心。
既要表现出足够的“异常”融入其中,又不能暴露自己能够清晰感知并控制这股力量的真相。
他低下头,用指甲用力掐住掌心,模仿着被幻听困扰的痛苦,嘶哑地开口:“哭……很吵……血……很多血……”他断断续续,描述着矿洞中的片段,描述着龙太子幻境里的血腥,将两个世界的残酷糅杂在一起,编织成一个疯子般的呓语。
活动室内,各种混乱的频率交织、碰撞。
抠指的男人更加焦躁,开始用头撞击沙发。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对着陆昭的方向伸出苍白的手。
壮汉的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少年……依旧无声无息。
女医生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在手中的记录板上写着什么。
陆昭知道,他暂时通过了这场“蚀灵之宴”的初次考验。
但他更清楚地意识到,这座精神病院,就是一个饲养着各种“异常”的围栏。
而喂给他们的药,名为“治疗”,实为“饲料”。
他微微抬眼,目光扫过那个始终沉默的少年。
所有人都在散发混乱,唯有他,是一片虚无。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