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前走了几步,肩膀上的包袱有点歪,顺手往上提了提。
这包袱不大,但分量实在,里面装着半块干饼、旧袄、几枚铜钱,还有我刚抢回来的银镯子。
原主攒这点东西不容易,我可得看紧了。
队伍开始动了,人挤人地往村外走。
表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扭一扭地凑到我旁边,脸上堆着笑:“哎哟,眠丫头,你这包袱带子松了,我帮你系系?”
我没吭声,只侧身让了让。
她手却己经伸过来,三两下就把我的包袱接了过去,嘴里还念叨:“你从小就不会收拾东西,这结打得歪七扭八的,走两步就得散。”
她动作麻利,几下就重新系好,还拍了拍包袱顶,递还给我。
我接过时手顿了顿——太轻了。
刚才那点重量,像是被风吹走了一半。
我低头看了眼包袱,外皮一样,带子打的结也一模一样,可这手感,活像里面塞了把稻草。
我没声张,把包袱往肩上一扛,跟着队伍往前走。
半里路不到,路边有棵歪脖子老树,大伙儿陆续停下歇脚。
我趁机靠到树边,悄悄解开包袱。
干饼没了,铜钱没了,旧袄也没了。
只剩一团揉成球的破布,摊开一看,还是表姑家灶台边那块擦锅的灰布。
我合上包袱,嘴角慢慢往上翘。
好啊,前脚刚拿回镯子,后脚就给我换了个空壳?
这戏演得还挺连贯。
我抬眼扫了圈人群,表姑正蹲在不远处啃一块红薯,一边嚼一边拿眼瞟我。
见我望过去,她赶紧低头,假装专心吃东西。
我慢慢站起来,拍了拍手,朝她走过去。
她察觉到动静,抬头挤出个笑:“咋了眠丫头?
是不是饿了?
要不……我这儿还有半块……”我盯着她的眼睛,没说话。
一秒。
两秒。
三秒。
左耳“嗡”地一响,像有人拿小锤子敲了下铜钟。
“这死丫头包袱换了,等她饿死在路上,银镯子就是我的!
反正没人知道是她自己没带粮,怪得着谁?”
我差点笑出声。
这念头痛快得很,连掩饰都没有,纯粹就是盼我死。
我收回视线,慢悠悠环顾一圈,提高嗓门:“表姑,您刚才帮我系包袱,是不是拿混了?”
她一愣,嘴里的红薯差点喷出来:“啥?
没……没有啊,我好心帮你,还能拿错?”
“哦?”
我点点头,“那您这包袱里,怎么有银镯子叮当响?”
她脸上的笑僵住了,手猛地抱紧自己肩上的包袱,指节都泛了白:“你胡说啥!
我包袱里就几块红薯,哪来的镯子?”
“是吗?”
我往前一步,“要不您打开看看?
要是没有,我给您赔不是。”
她往后缩了缩:“你……你别乱来!
这是我的东西,凭啥给你看!”
“行。”
我转身面向众人,声音清亮,“那我来说个事儿。
我江眠刚才发现,我那装着干粮铜钱的包袱,被人换成了一包破布。
而我娘留给我的银镯子,原本就藏在干饼底下。
现在包袱空了,镯子也不见了。”
人群顿时嗡地炸开。
“谁干的?”
“该不会是自个儿弄丢了吧?”
“我看刚才就她表姑碰过那包袱……”表姑脸色刷地变了,猛地站起来:“你血口喷人!
我好心帮你,你倒打一耙?”
我看着她,语气平平的:“表姑,您要是问心无愧,打开包袱让大家瞧瞧,不就清白了?”
“你——”她指着我,手抖得像风里的树叶,“你这是污蔑!
我要告诉村长!”
“村长没来。”
我摊手,“但这么多乡亲在这儿,总得讲个理吧?
您要是不打开,那我就只能当您心虚了。”
“我……我……”她嘴唇哆嗦,眼神乱飘,忽然转身就想走。
我早有防备,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拽住她包袱带子:“想走?
那我替您开。”
她拼命往后扯,我力气比她大,一拉一拽,带子“啪”地断了,包袱“哗啦”掉在地上,东西滚出来——红薯、旧帕子、还有那只银光闪闪的镯子。
我弯腰捡起来,举到阳光下。
镯子内圈那“眠”字刻得清清楚楚。
“各位看看,这镯子,是不是我娘留下的?”
我转头问旁边一个老婶子。
她凑近看了看,点头:“是,这字我认得,当年你娘出嫁时就戴着。”
我又看向表姑:“您刚才说,您包袱里只有红薯?”
她站在原地,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人群里有人冷笑:“好家伙,连亲侄女的东西都偷,还盼着人饿死路上?”
“就是!
这种人也配当亲戚?”
“该把她扔下!”
表姑终于撑不住,腿一软,差点跪下来,被旁边人扶住才没倒。
我没再看她,只把镯子往自己腕上一套,然后蹲下,把真包袱从她藏在脚边的草堆里翻出来——好家伙,藏得还挺深。
干饼、铜钱、旧袄,一样不少。
我拍拍包袱,重新系在肩上,转头对众人笑了笑:“多谢各位作证。
我江眠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谁想算计我,大可以当面来,别背后玩阴的。”
说完,我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听见身后有人追上来。
是表姑。
她声音发颤:“眠……眠丫头,刚才……是我不对,我是一时糊涂……你别往心里去……咱们到底是亲戚……”我没停步,只淡淡问:“亲戚?
那你告诉我,我娘临死前,你拿走了她最后两枚银角子,是不是也是一时糊涂?”
她脚步猛地顿住。
我没回头,继续往前走。
队伍重新启程,尘土扬起来,糊了人一脸。
我走在中段,包袱稳稳压在肩上,镯子贴着手腕,有点凉。
表姑落在后头,没人跟她说话。
有人经过她身边,还特意绕道。
我摸了摸左耳。
今天才第二次用这能力,还有三次机会。
省着点用,但该出手时绝不手软。
这世道想踩我?
得看看我答不答应。
风从北边吹来,带着沙砾打在脸上,有点疼。
我抬手挡了挡,眯眼往前看。
路还长,但我不急。
只要耳朵好使,谁想玩花招,我都听得见。
我伸手进包袱,摸出那半块干饼,咬了一口。
有点硬,有点糙,但能吃饱。
正嚼着,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嚷:“前面岔路口!
走哪边?”
队伍慢下来,几个领头的在争。
左边那条路窄,坑洼多,看着荒。
右边那条宽些,脚印也多,像是常有人走。
有人主张走右边:“人走得多,总没错。”
有人坚持走左边:“人多的地方容易遇上劫道的。”
我站在人群后头,没吭声。
表姑不知什么时候蹭到我旁边,低着头,手攥着衣角。
我瞥她一眼,正想移开视线,忽然注意到她右手小指上,有道新鲜的划痕。
我停下脚步。
她也察觉到了,赶紧把手缩进袖子里。
我盯着她,没说话。
一秒。
两秒。
三秒。
左耳“嗡”地一响——“右边路是我侄儿带人踩出来的,只要江眠走那边,半路就能‘意外’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