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涌潜行沈玉柔那支所谓的“上好的老山参”,在次日清晨由一个面生的小丫鬟送到了沈清辞的院中。
丫鬟低眉顺眼,语气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慢,只说是大小姐的赏赐,放下锦盒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这里的“晦气”。
沈清辞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支品相普通、甚至有些干瘪的参体。
她用手指甲轻轻掐了一下参须,放在鼻尖一嗅,心中便己了然。
这参年份不足,保存不当,药效己失大半,对于她如今虚不受补的身体来说,效用有限,甚至若用法不当,反而可能引起虚火。
“真是……聊胜于无。”
她淡淡一笑,并未动怒。
沈玉柔这番作态,既全了表面功夫,又暗含羞辱,倒是符合其一贯的作风。
她将人参收起,未必自用,但或许日后另有用途。
当务之急,是调理好自己这具破败的身体。
周嬷嬷等人虽暂时退去,但院门外明显多了两个看似洒扫、实则目光不时瞥向院内的粗使婆子。
监视之意,不言而喻。
王氏和沈玉柔绝不会因一次试探受挫就放弃,她们在等,等一个更好的时机,或者等她自己“病情加重”或“邪祟发作”。
沈清辞心知肚明,自己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看似暂时挣脱了一下,但并未脱离险境。
必须尽快恢复健康,拥有自保之力,同时要找到打破僵局的方法。
她开始有计划地行动。
首先,是环境改造。
这间屋子阴冷潮湿,极不利于康复。
她指挥那个唯一被指派来、吓得战战兢兢的小丫鬟(名叫小草,才十二三岁,是府中最不得势的),将床上潮湿冰冷的被褥拿到阳光下暴晒。
又让她寻来一些艾草,在屋内角落点燃熏烤,驱散霉味和湿气,也能起到一定的消毒杀菌作用。
虽然条件简陋,但尽可能创造一个相对适宜的休养环境。
其次,是饮食。
府中送来的饭菜一如既往的粗劣,清汤寡水,少见油腥。
沈清辞没有抱怨,而是仔细分辨送来的食材。
她将有限的米粮仔细熬煮成浓稠的米油(米汤上层的精华),易于吸收,能快速补充能量和津液。
那些寡淡的蔬菜,她则要求小草尽量焯水后食用,减少寒凉。
对于那支鸡肋的人参,她并未贸然使用,而是切下少许参须,配合院子里自己发现的几棵顽强生长的、具有健脾益气作用的普通草药(如车前草、马齿苋),熬煮成淡淡的药茶,徐徐饮下,温和固本。
每一天,她都坚持在屋内缓慢行走,活动筋骨,配合自己摸索出的呼吸吐纳方法,促进肺部残余积水的吸收和身体机能的恢复。
她给自己定下了严格的作息,保证充足的休息。
这些举动,在外人看来,尤其是透过那两个婆子回报到王氏和沈玉柔耳中,便是这“诈尸”的二小姐行为古怪——晒被子、烧艾草、挑拣食物、在屋里瞎转悠。
她们更倾向于认为这是“邪祟”附体后的异常行为,或是落水后伤了脑子,愈发觉得需要严密监控,甚至暗中加大了饮食的克扣,送来的饭菜有时连基本的温热都难以保证。
沈清辞对此并不意外,也不争辩。
她像一株在石缝中求生的野草,沉默而坚韧地汲取着一切可能的养分。
在调养身体的同时,她并没有忘记收集信息。
小草年纪小,地位低,知道的核心秘密不多,但胜在胆小且对这位“死而复生”后似乎不那么可怕了的二小姐存有一丝同情。
通过偶尔给小草一块偷偷省下的饴糖(用原主微薄月例买的),以及平和的态度,沈清辞渐渐从小草口中套出一些零碎的信息:夫人王氏的心悸之症近日似乎加重了,夜里时常睡不安稳,请了太医来看,药吃了不少,却总不见根除,脾气也因此越发暴躁。
老爷沈文渊近日为朝中事务烦心,很少进后院。
大小姐沈玉柔则忙于跟着母亲学习管家,以及……似乎与某位前来府中做客的郡王府世子有过一面之缘,心情颇佳。
这些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沈清辞脑中慢慢组合。
王氏的病情是关键。
一个被顽疾折磨的人,最大的软肋就是健康。
而太医束手无策,则意味着她的机会更大。
她需要更详细了解王氏的病症。
光靠小草的描述远远不够。
她开始留意每日固定时间来收马桶、倒夜香的粗使婆子(祝妈妈)。
这祝妈妈年纪大,在各房走动多,消息相对灵通,且因差事卑贱,常被欺压,或许可以成为突破口。
沈清辞没有急于接触,而是观察了几天,发现这祝妈妈虽然嘴碎,但心眼不坏,有时还会偷偷给路边挨饿的小野猫一点吃食。
一日,趁着小草不在,祝妈妈来倒夜香时,沈清辞“偶然”在门口出现,递过去一碗温热的白米粥。
“妈妈辛苦,喝碗粥暖暖身子吧。”
她的语气平淡,没有施舍的高高在上,也没有刻意讨好。
祝妈妈愣住了,看着眼前虽然苍白但眼神清亮的二小姐,又看看那碗冒着热气的、对她而言堪称美味的白粥,一时手足无措。
府中谁不知道这二小姐如今的境遇?
她竟还有吃的给自己?
“二小姐,这……这使不得……”祝妈妈连连摆手。
“无妨,我胃口不好,剩下也是浪费。”
沈清辞将碗塞到她手里,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唉,这院子里冷冷清清,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听说母亲近日旧疾复发,夜里难眠,我这做女儿的,却不能近前侍奉,实在心中难安。”
祝妈妈端着温热的粥碗,听着这温和的话语,戒心放下大半,忍不住低声道:“二小姐有心了。
夫人那是老毛病了,心里事多,容易惊悸,太医开了安神汤,喝了能睡一会儿,但总说梦多,睡不踏实。”
梦多,睡不踏实……沈清辞心中微动。
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心悸,可能伴有焦虑、肝郁。
太医多用温补安神之剂,若不对证,效果自然不佳。
她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几句,比如夫人发病时是否有其他症状,饮食如何等。
祝妈妈得了好处,又见沈清辞只是关心母亲病情,便也多说了几句,虽不详尽,但己让沈清辞对王氏的病情有了更立体的了解。
几天下来,通过这种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沈清辞的身体在专业知识的调理下,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虽然依旧清瘦,但脸上己有了些许血色,咳嗽也基本止住,眼神越发清亮有神。
同时,她对府中的动态,尤其是王氏的病情,掌握了更多信息。
她就像一个耐心的猎手,在暗处默默擦拭着自己的武器(医术),观察着猎物的习性(王氏的病情和性格),等待着一个最适合出击的时机。
她知道,第一次出手必须精准、有效,能一举引起王氏的重视,否则打草惊蛇,将再无机会。
时机,需要等待,也可以……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