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破产后

“姓名？”

“傅斯年。”

“年龄？”

“三十。”

“婚姻状况？”

“离异。”

我抬头，笔尖在“离异”两个字顿顿顿了顿，目光越过桌面，映出了对面那个男人身上。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坐在那张空间待客椅上，长腿憋屈地蜷缩着，整个人视野局促又……可怜。

真是活久见。

三个月前，傅斯年这个名字还挂在财经杂志的封面上，标题是“年度最具影响力的青年企业家”。三个月后，他出现在我家政公司的招聘名单里，应聘的岗位是……住家保姆。

“你确定要应聘这个职位吗，傅先生？”我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公事公办，但我发誓，我嘴角的被割已经在疯狂跳动，忍笑忍得快要内伤。

他似乎没听出我的嘲讽，或者说他已经没有资格了。他点了点头，眼神倒是很坚定：“我确定简历。上面写了，我接受二十四小时住家，月休两天，对薪资没有硬性要求。”

我低头看了一眼那份堪称简陋的简历，除了基本信息，工作经历那一栏只写了四个字——前傅氏集团。后面还跟了一个逗号，写着“已破产”。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但我一点也共鸣不起来。

毕竟，我就是那个和他“离异”的前妻，姜知念。

一年前，我和他离婚的时候，他高高在地上把一张无边界黑卡甩给我，语气冰冷地说：“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这张卡，理直气壮是我对你这三年青春的补偿。”

这时我把卡掰断了，摔回他那张英俊却欠揍的脸部。“傅斯年，”我说，“你记着，离开你，我只会过得更好。”

现在看来，我说对了。

之后我就离开了他，靠着自己那点投资目光和积蓄，过得风生水起。而他，曾经不可一世的傅氏集团总裁，却因为一次致命的决策失误，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潭，破产清算，身家累累。

我听说他卖掉了所有房产豪车，遣散了所有佣人，从前呼后拥护的傅总，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到了这里，他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最后一个问题，”我合上简历，刚性靠在老板椅上，用一种夸张的眼神打量着他，“身体，会做家务吗？”

他沉默了。

那张曾经在无数商业谈判中无往不利的嘴上，此刻却紧盯着，似乎在思考一个世纪难题。

“……我要学习。”过了好久，他才艰难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我差点笑出声。

一个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的男人，居然想来当保姆。他以为做家务是开板吗？靠学习就行？

“好吧。”我站起来，朝他伸出手，“恭喜你，傅先生。你被录取了。”

他愣住了，似乎会这么顺利。他迟疑地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很宽，也很粗糙，上面还有几个新出来的水泡。看来这段时间，他吃得很苦。

“不过，我们得约法三章。”我抽回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初步准备好的合同。

“第一，在雇佣期间，你必须忘记我们以前的关系。我不是你的前妻，你是我的保姆。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第二，不许对我动手动脚，更不许有任何非分之想。否则，我立即报警，告你性骚扰。”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天，”我把合同拍在他面前，指着上面的一条条款，夺了语气，“这里是我的家，不是你霸道的公司。收起你那套道总裁的臭毛病，不然……”

我凑近他，压低了声音：“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跌倒的铁拳。”

他看着我，那双深邃的眸子里表情复杂。有不甘，有屈辱，还有一瞥我看不懂的东西。

最终，他还是拿起了笔，在合同的附录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傅斯年。

那三个字，曾经被签在了价值过无数的保姆合同上。如今，却被签在了一份月薪五千的保姆合同上。

真是，世事无常啊。

就这样，我的前夫哥，成了我的新保姆。

我把我带回那套市中心的大平层时，他眼中的震动几乎掩饰不住。

“你……”他看着比我们婚房还要大的房子，似乎想说什么。

“我家。”我打断他，从鞋柜里扔给他健身，“你的房间在边上，保姆间。里面有你的工装，换上，然后拿出来。”

我指的是走廊最上面最小的那个房间。

他捏着那双竖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还是默默地走进了保姆间。

三十年后，他出来了。

身上穿着一套灰色的保姆工服，脚上踩着那双卡通图案的棉帆布。那身廉价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非但没有廓形滑稽，反而因为他那堪比男模的身材和气质，硬生生穿出了一种高级定制的感觉。

啧，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狗屎糊不上墙，帅哥穿啥都好看。

“很好。”我满意地点了点头，指着大厅的地板，“现在，开始你的第一个工作。把地拖了。要求是，干净，光亮，辫子都不能有。”

说完，我就窝进沙发里，打开电视，准备欣赏一场《霸总变形记》的好戏。

傅斯年，拿着那根和他身高极不协调的拖把，站在大厅中央，一脸的茫然和无措。

我敢打赌，他这辈子，从来没有碰过这玩意儿。

他研究了半天，终于开始了他的第一次拖地之旅。

那是，简直惨不忍睹。

他不是在拖地，他是在和拖把搏斗。不是拖把头了，就是他自己的差点被绊倒。十几分钟下来，他满头大汗，而地板，比他拖之前还要脏。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停止！”我按了暂停键。

他停下来，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援助。

我走到他面前，指着地上那片水渍和颜色，冷冷地开口。

“傅先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

“这是你工作失职的证据。”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按照合同规定，工作出现严重失误，要扣工资。”

“所以，恭喜你。上岗第一天，你的工资，没了。”

傅斯年的脸，瞬间黑了。

“姜知念！”他几乎是咬着牙喊出我的名字，“你不要太分！”

“请叫我姜总，或者雇主。”我晃了晃手机，面带微笑地提醒他，“另外，我没有过分。我只是按照合同办事。白纸黑字，你自己签的。”

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胸口闷闷不乐，显然是气得不轻。

搁在一年前，他早就把我像小鸡一样拎起来，扔出去了。但现在，他不能了。

他只能忍着。

因为他需要一份工作，需要这个住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高傲如傅斯年，如今也该懂了。

“现在，”我把拖把从他手中拿过来，赠送给他做示范，“看清楚，拖地，应该是这样的。”

我挽起袖子，动作麻利地把地拖了一遍。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看懂了吗？”我把拖把递还给他。

他的眼神很复杂，大吃一惊，又不敢相信。他大概从来没有过，我这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傅太太，做起家务来，竟然这么突然。

“再拖一遍。”我下达指令，“如果再不合格，明天，后天，大后天的工资，都没有了。”

说完，我就不再理他，转进了书房。

我知道，他会拖的。

而且，会拖得比谁都认真。

因为，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果然，等我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客厅的地板，已经光亮如新，真的连一根一根的头发都看不见了。

而傅斯年，正累得像条狗一样，瘫在沙发上。

看到我出来，他立刻坐直了，眼神里有一丝“求表扬”的身体期待。

我检查了一圈，满意地点的点头。

“嗯，这次还行。”我用一位领导视察工作的口吻说，“勉强及格。下不为例。”

他的脸，又黑了。

晚上，到了做饭时间。

我好整顿地坐在餐厅里，等着我的保姆先生给我准备晚餐。

结果，我等来的，是一阵，从厨房传来的，锅碗瓢盆的交响曲。

和，一股，浓烈的，烧焦的味道。

我冲进厨房观看，差点当场死亡。

只见，整个厨房，仿佛被洗劫过一样。

流理台上，到处都是蛋液和面粉。

地上，趴着几根，被拦腰斩断的，黄瓜。

而傅斯年，正对着一口，冒着黑烟的锅，手足无措。

“傅斯年！”我怒了，“你是在做饭，还是在炼丹？”

他看到我，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关了火。

“我……我想给你做个炒饭。”他一脸无辜地说，“我看了鸡蛋教程，上面说，先放油，再放鸡蛋，然后放饭……”

“那你放了多少油？”

他指了指旁边的那个桶，几乎空了一半，还有油。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生气，别生气。

这是我自己招来的保姆，跪着也要用下去。

“出去。”我指着门口。

“我……”

“出去！”

他，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我，第一次看这部片《狼藉的厨房》，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我，把他招回来，到底是为了，苦难他，还是为了，苦难我自己？

最后，那顿晚饭，是我所说的外卖。

傅斯年，就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饭。

他，一口没动。

“怎么不吃？”我问。

“……姆，不能和主人，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我，愣了一下。

还没到，他还挺有，职业操守。

“行。”我点点头，“那你，就去厨房吃吧。吃完了，把碗洗了。”

我，以为，他会，摔门而去。

还没到，他，真的，默默地，端着自己的那份外卖，去了厨房。

我，看着他，那高大，却，略显萧瑟的背影。

心里，突然，有那么一丝丝，不忍。

但是，很快，就被我，压了下去。

姜知念，你可不能心软。

这个男人，最初，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

他，把你当做一个，漂亮的花瓶，一个，可以炫耀的，附属的物品。

他，从来没有，真正地，尊重过你。

现在，这一切，都是他，活该。

第二天，我给他报了一个家政速成班。

我们，送去，系统地，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保姆。

他，没有反对。

每天，都，按时间去上课。

回来后，就带着家里的，锅碗瓢盆，和，拖把扫帚，疯狂练习。

别说，还真有效果。

一个星期后，他，终于，能够做到了，像样的，四菜一汤了。

虽然，味道，还是，差强人意。

但是，至少，能吃了。

他的，拖地技术，也，突飞猛进。

每天，都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

我，对他，越来越满意。

觉得，这五千块钱，花得，还挺值的。

只是，我发现，他，渴望，有点，不太有劲。

他，总是，无意地，在我面前，晃悠。

我，在看电视，他，就在旁边，擦桌子。

我，在看书，他，就在旁边，整理书架。

我，在泡澡的时候，他，甚至，会，敲门，问我，要不要，喝杯牛奶。

我，感觉，自己，感觉被一个，移动的，人形监控，二十四小时，监视着。

这天晚上，我，刚洗完澡，穿上睡衣，从浴室里出来。

一开门，就撞上了一块坚固的，坚固的，肉墙。

是，傅斯年。

他，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看到我，他的眼神，瞬间，凝固，炽热起来。

那眼神，我，太熟悉了。

是，男人看女人的，那种，充满了，侵略性和占有欲的，眼神。

我的心，漏了一拍。

“……你，好？”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拉紧了，自己的睡袍。

“……我，看你，还没睡。”他，朝我，走近了一步，把牛奶，递给我，“喝杯牛奶，有助于睡眠。”

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

带着，一股，致命的，诱惑。

我，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英俊的脸。

闻着，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沐浴露清香的，好闻的，男性氛围。

我的心跳，开始，不争气，加速。

“……我，不喝。”我，别人脸，不敢看他。

“……听话。”他，又，走近了一步。

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普遍，无处不在的呼吸。

他，伸出手，想，帮我，把，垂在脸颊边的，一缕湿发，撩到耳后。

我，像触电一样，猛地拍开他的手。

“傅斯年！”我，怒视着他，“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我，是你的守护姆。”他，看着我，眼神，幽深，“但是，我也是个，男人。”

“……知念，我……”

“闭嘴！”我，打断他，“我警告你，再有下次，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我，说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然后，转身，“砰”的一声，关上了卧室的门。

我，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心脏，还在，“心跳”地，狂跳。

该死的！

男人这个，厉害，落魄了，也还是，那么，有魅力。

我，差点，就，着了他的道。

姜知念，你，要清醒一点！

不能，再，被他，迷惑了。

绝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