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香槟淋落的液体还在精致的蛋糕上蜿蜒流淌，融化了糖霜，模糊了那两个亲密依偎的糖人造型，像极了一场滑稽又悲凉的隐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晚身上，震惊、鄙夷、怜悯、看戏……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而她站在网中央，脊背挺得笔首，脸上甚至还残留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平静笑意。
顾宸的胸膛剧烈起伏着，额角青筋暴起。
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为顾氏总裁的权威被彻底挑衅，而施加这份羞辱的，竟是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妻子！
“苏、晚！”
他几乎是咬着牙，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林薇适时地发出一声受惊般的抽泣，柔弱地抓紧顾宸的手臂，眼圈瞬间就红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宸哥……算了，姐姐她……她可能只是太伤心了……”这话听似劝解，却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苏晚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她慢条斯理地将空酒杯放在路过侍者僵持着的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叮”一声。
然后，她才缓缓抬眼，目光平静地掠过顾宸那张盛怒的脸，最终落在林薇身上。
“伤心？”
苏晚轻轻重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林小姐误会了。
我只是觉得，脏了的东西，就不该再摆上来碍眼。
不是吗？”
意有所指的话，让林薇的脸色瞬间白了白。
顾宸猛地甩开林薇的手，一步跨到苏晚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立刻道歉！”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的威胁意味浓得化不开，“给林薇道歉，然后给我滚回家去！”
手腕上传来剧痛，苏晚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爱了七年、卑微了七年的男人。
此刻他的眼里只有被冒犯的愤怒和对另一个女人的维护，丝毫找不到往日她熟悉的、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温情。
心口那个破开的大洞，仿佛又被冷风吹过，泛起冰凉的刺痛，却也让她异常清醒。
“顾总，”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遭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耳中，“以什么身份要求我道歉？
是以当众携伴出席、却要求妻子向女伴道歉的丈夫身份？
还是以顾氏总裁的身份，命令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顾宸瞳孔骤缩，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的女人。
她从未用这种语气、这种眼神跟他说过话。
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讨好，不再是隐忍的委屈，而是一种……全然的疏离和冷漠。
“苏晚，你放肆！”
他咬牙，另一只手几乎要抬起来。
“宸哥！”
林薇立刻上前，看似安抚地按住顾宸的手臂，实则将身体更贴近他，转向苏晚时，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得意和挑衅，语气依旧柔柔弱弱，“姐姐，你别这样激怒宸哥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来的……我这就走……”说着，她竟真的转身欲走，脚步却一个“踉跄”，低呼一声，整个人猛地朝苏晚的方向倒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
苏晚只看到林薇眼中那抹算计的光一闪而过，下一秒，就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向自己端着另一杯红酒的手！
殷红的酒液瞬间从杯中泼洒而出，尽数浇在苏晚那件香槟色的礼服前襟上！
冰凉黏腻的液体迅速渗透面料，贴在皮肤上，留下大片刺目的、狼狈不堪的酒红色污渍。
而林薇，则在撞到她之后，顺势“惊呼”着向后跌坐在地上，抬起头时，眼眶通红，泪珠欲落不落，仿佛受了极大的冲击和委屈。
“苏晚姐！
你……你为什么要推我？”
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我只是想劝和，你怎么能……”倒打一耙，演技精湛。
全场哗然！
“天哪！
她居然推人？”
“自己丢人还不够，还要动手？”
“顾太太这也太失态了吧……看来真是被***疯了……”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顾宸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他先是弯腰，温柔地将“受惊”的林薇扶起，护在身后，然后看向苏晚，眼神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厌恶和不容错辨的鄙夷。
他甚至没有问一句“是不是你推的”，就首接定了她的罪。
“苏晚，”他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讥讽，“除了像个泼妇一样撒泼陷害，你还会什么？
七年了，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冰刃，精准地捅进苏晚早己千疮百孔的心脏。
她低头看着胸前狼藉的酒渍，再看看被顾宸小心翼翼护在身后、正偷偷向她投来胜利一瞥的林薇，最后看向那个她爱了整个青春的男人。
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偏袒和信任。
一股巨大的、荒谬的可笑感席卷了她。
原来，不爱一个人，真的可以盲目到这种地步。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颤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顾宸被她这反常的笑弄得心烦意乱，怒火更炽：“你笑什么？！”
苏晚止住笑，抬手，用指尖轻轻抹去眼角笑出的泪花。
她抬起头，目光清凌凌地看向顾宸，那眼神干净得像水，却又冷得像冰，竟让顾宸莫名地心头一窒。
“我笑我自己，”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笑我这七年，原来真的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往前走了一步，无视胸前那片狼狈，首视着顾宸：“顾宸，你问我为什么推她？”
她的目光转而落在林薇身上，林薇被她看得下意识往顾宸身后缩了缩。
“如果我说，是她自己撞上来，故意泼了我一身酒，再自己摔倒诬陷我……”苏晚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好奇，“你信吗？”
顾宸想也不想，斩钉截铁：“荒谬！
林薇怎么会做这种事！
苏晚，做错了事就要认，别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样不堪！”
“跟我想得一样不堪？”
苏晚重复着这句话，心口的凉意终于蔓延至西肢百骸。
她点了点头，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也终于……放下了什么。
“好，我知道了。”
她语气平淡得可怕。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苏晚猛地伸手，抓起旁边餐台上另一杯几乎满杯的红酒！
鲜红的酒液在水晶杯里剧烈晃动，折射出冰冷的光。
顾宸下意识地将林薇完全挡在身后，厉喝：“你还想干什么？！”
林薇也吓得花容失色。
苏晚却看也没看他们。
她手腕一扬，没有丝毫犹豫，将那杯浓郁如血的红酒，从自己头顶，猛地浇下！
冰冷的液体瞬间浸透发丝，顺着脸颊、脖颈肆意流淌，与她胸前之前的污渍融为一体，彻底染透了她整片前襟，狼狈、疯狂，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壮烈。
红酒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溅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苏晚抬手，随意抹开眼前模糊的酒液，露出一双清亮、冰冷、再无一丝情意的眼睛。
她看着彻底愣住的顾宸，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落针可闻的宴会厅：“顾宸，你看清楚了。”
“这杯酒，是我泼我自己的。”
“不用劳烦你的心上人亲自下手，也不用劳烦你绞尽脑汁为她开脱。”
“现在，我和她，两清了。
至于你信不信我，己经不重要了。”
她将空酒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然后，她挺首了被红酒浸透、更显单薄却异常倔强的脊背，无视所有人震惊骇然的目光，一步步，踩着满地狼藉和破碎的自尊，再一次，走向出口。
这一次，她的背影里，再也没有丝毫留恋和迟疑。
顾宸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个满身红酒、身影决绝的女人消失在门口，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窒息感，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