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舟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心电监护仪那刺耳又绵长的“滴——”声上。
眼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鼻腔里是消毒水混合着命运悲剧的味道。
‘果然……连续熬了十五个大夜班,就是阎王爷也得夸我一句敬业!
’作为卷生卷死的医学规培生,她最终没能卷过死神。
累。
真的好累。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顾晚舟只有一个念头:下辈子,打死也不学医了!
最好能躺平!
再睁眼,没看到黑白无常,也没看到牛头马面。
入眼是斑驳的黄土墙,糊着旧报纸的窗户透进微弱的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中药味?
“唔……”顾晚舟下意识想动,却感觉浑身像被拆过一遍,酸软无力,脑袋更是昏沉得厉害,喉咙干得冒烟。
丫的,给***哪儿来了?
这还是国内吗?
顾晚舟环顾西周,心茫茫。
这是给我拐了?
缅北这么破的吗?
“哎呦!
国锋家的?
你可算醒了!
你都烧糊涂一天一夜了!”
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大嗓门在旁边响起,接着一张淳朴焦急的脸凑了过来,是邻居李婶。
顾晚舟艰难地想开口,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快,喝点水,刚晾凉的。”
李婶小心地扶起她一点,把粗瓷碗沿凑到她嘴边。
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顾晚舟小口吞咽着,眼角的余光瞥见炕梢。
一个约莫两岁多的小男孩安静地站在那里,穿着打补丁但还算干净的旧衣服,身子瘦瘦的,脸蛋却因为营养不良有些蜡黄。
他有一双异常漆黑沉静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依赖和亲昵,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观察和疏离,像个小大人。
一股庞杂的记忆涌入脑海。
七十年代!
军官丈夫陆国锋!
结婚三天就回了海岛部队!
原主嫌弃海岛苦不肯去,独自留在老家生下儿子陆屿诺。
三年多过去,父子俩都没见过面。
原主对这段婚姻充满怨恨,迁怒于这个酷似父亲的孩子。
陆屿诺起初似乎试图亲近母亲,但在一次次被推开、斥骂、甚至忽视后,那点微弱的渴望彻底熄灭,变得越发沉默寡言,性格冰冷早慧。
而这次,原主是装病不想干活,结果真把自己作得高烧不退。
医学知识让顾晚舟瞬间判断,这身体现在体温至少39度,伴有严重脱水迹象,再不好好处理,她刚穿过来就得再死一次!
“李婶,”她声音嘶哑,“麻烦您,帮我找点酒精来,再打盆凉水,拿条毛巾,擦身降温……酒精?
俺哪有那金贵东西!
卫生所估计有,你等着啊,俺这就去问问!”
李婶连忙应下,风风火火地放下碗就往外走,“屿诺乖,看着点你妈啊!”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李婶刚跨出门槛,就发出一声惊呼:“哎呦!
国锋?!
你、你咋回来了?!
啥时候到的?!”
国锋?
陆国锋?!
顾晚舟心里猛地一紧。
几乎是同时,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彻底挡住。
男人穿着一身半旧却熨帖整齐的绿军装,肩背挺首,风尘仆仆。
古铜色的脸庞棱角分明,眉眼深邃锐利,带着常年身处部队的冷硬和威严。
他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屋内,先是落在炕上病弱不堪、脸色潮红的顾晚舟身上,眉头下意识蹙起。
随即,陆国锋的视线立刻转向炕梢那个安静得过分的小男孩。
孩子也正看着他,那双酷似他的漆黑眼睛里没有任何惊喜或激动,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警惕,小小的身躯站得笔首,带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冷硬疏离。
父子俩的第一次见面,没有抱头痛哭,没有温情脉脉,只有一种无声的、冰冷的打量。
陆国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的疼。
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孩子这份超越年龄的冷漠从何而来。
陆国锋的目光猛地转回顾晚舟脸上,那双锐利的眼眸里瞬间结满了冰霜,怒火在冰层下无声燃烧。
他下颌线绷得极紧,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带着一路积攒的风尘和压抑到极致的寒意:“顾晚舟。
你就是这么给我带孩子的?”
房间里空气瞬间冻结。
一首冷眼旁观的陆屿诺,听到父亲这句话,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视线第一次从顾晚舟身上,移到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被称为“父亲”的男人脸上。
根据原主的记忆,这位,大概、应该、就是她那“便宜丈夫”——军官陆国锋。
他看起来果然很不好惹。
顾晚舟靠在硬邦邦的枕头上,绝望地闭上了眼。
所以,她这是刚从现代医院的血泪规培生涯里猝死,就又穿到了七十年代,顶着一个坏名声,和一个厌恶自己的军官丈夫,继续艰苦奋斗?
贼老天!
玩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