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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陆烽,楚云 更新：2025-10-02 13: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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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城戏语
北风如刀，卷着雪沫，刮过雁门关的垛口，发出鬼哭般的呜咽。城下，北狄的连营如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黑色森林，在苍茫的雪原上扎下了根。
围城，已一月有余。
守将王德发满是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一双布满血丝的虎目死死盯着城外的敌营。他身上的铠甲沾满了干涸的血迹与尘土，厚重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却无法吹散他心头的阴霾。
“将军，粮仓里最后一点谷子，掺上草根树皮，最多也只能再撑三天了。”副将张猛的声音沙哑而沉重，像一块石头砸在王德发本已紧绷的神经上。
王德发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握紧了腰间的刀柄，骨节因用力而发白。“伤兵呢？药材还有吗？”
“金疮药早就用完了，弟兄们只能用烈酒冲洗伤口，然后拿布条胡乱一包……这几日天寒，冻死的、伤口溃烂死的，比战死的还多。”张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绝望，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雁门关的每一个角落。曾经高昂的士气，如今已是风中残烛。士兵们蜷缩在墙角，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手中的兵器仿佛有千斤重。
然而，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一阵悠扬婉转的唱腔，竟如一缕不合时宜的青烟，袅袅升起。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
声音来自城中最大的一座宅院——“不夜侯”戏班的临时驻地。班主楚云歌，人称云老板，是个谜一样的男人。他面容俊秀，举止风流，战火纷飞之际，竟带着他的一班子弟在城中安顿下来。每日里，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仿佛城外的十万大军只是窗外的一场风雪。
“又是那个戏子！”一个年轻的士兵愤愤地啐了一口，“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他倒好，还有心情唱戏！真是靡靡之音，祸国殃民！”
“就是，听说他每日还要用精米熬粥养嗓子，咱们连草根都快啃完了！”
类似的抱怨在城中此起彼伏。在军民看来，楚云歌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场惨烈守城战的巨大讽刺。王德发也曾数次想将这群“戏子”赶出城去，但转念一想，城外是死路，城内亦是死路，又何必多添几缕亡魂。
然而，今夜，当那唱腔再次响起时，王德发心中的烦躁达到了顶点。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城楼，直奔那座宅院而去。他要亲手拧断那惹人心烦的脖子，让这雁门关，彻底归于它应有的死寂。
“哐当！”一声巨响，王德发一脚踹开了宅院的大门。
院内，灯火通明。一个临时搭建的小戏台上，一名青衣正在水袖翻飞，唱着哀婉的曲调。而戏台正下方，一张铺着白狐裘的太师椅上，一个身穿锦袍的年轻男子正悠闲地嗑着瓜子，正是楚云歌。
他看到怒气冲冲的王德发，竟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慢悠悠地放下瓜子，抬手示意戏台上的青衣停下。
“王将军，何事如此动怒，惊扰了我的雅兴？”楚云歌的声音清润温和，与这满城肃杀之气格格不入。
“雅兴？”王德发双目赤红，一步步逼近，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全城军民皆在等死，你却在此作乐！楚云歌，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楚云歌站起身，他比魁梧的王德发要瘦削一些，但眼神却平静得如一汪深潭。“将军以为，日夜听着风声鹤唳，数着剩下的粮米等死，便能退敌？”
“至少比你这般醉生梦死强！”王德发怒吼道，“若不是看在你未曾扰乱军心，我早已将你这戏班满门抄斩！”
楚云歌闻言，非但没怕，反而笑了。他走到王德发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尺。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王将军，城守不住了，对吗？”
王德发身躯一震，这是他内心最不愿承认的事实。
“士气已无，粮草已尽，外无援兵，内有死志。”楚云歌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精准地剖开王德发所有的伪装，“将军身先士卒，重伤数次，可曾挽回一丝颓势？”
王德发沉默了，楚云歌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心上。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楚云歌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将军可敢，陪我赌一把？”
“赌什么？”王德发下意识地问道。
“赌我一曲，能退敌十万。”
此言一出，整个院子都安静了。王德发身后的张猛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地看着楚云歌，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王德发先是错愕，随即怒极反笑：“哈哈哈哈！一曲退敌十万？楚云歌，你莫不是唱戏唱疯了？你当北狄那群豺狼是听戏的看客吗？我帐下数万将士的性命，岂容你如此儿戏！”
“儿戏？”楚云歌脸上的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将军，兵法有云，攻心为上。如今敌军围城月余，看似兵强马壮，实则骄兵之心已起，锐气已堕。此时，正是攻心良机。”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王德发：“我不要将军一兵一卒，只需借城楼一用。若事成，雁门关可得喘息之机；若事败，不过是我楚云歌一人之死，于大局无碍。将军连死都不怕，还怕陪我疯这一次吗？”
王德发死死地盯着楚云歌。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戏子，此刻眼中却闪烁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光芒，那是极致的自信，甚至是一种……睥睨天下的傲气。
走投无路，山穷水尽。
王德发脑海中闪过这八个字。他想到了仓库里发霉的草根，想到了伤兵营里绝望的呻吟，想到了自己战死的袍泽。是啊，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荒唐？
死马，就当活马医吧。
良久，王德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便允你。明日日落时分，城楼便是你的戏台。但若有半点差池，休怪我王某人的刀不认人！”
说罢，他猛一转身，带着满腹的荒唐与最后一丝微不可查的希望，消失在夜色中。
楚云歌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弧度重新扬起。他转头看向戏台上那名青衣，轻声道：“小六，去，把我压箱底的那套‘霸王’行头，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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