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地打在慈宁宫的琉璃瓦上,汇成细流顺着檐角滑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水洼。
苏凌薇坐在桌前,指尖捏着一根银针刺入药渣,针尖接触到那团发黑的药草时,果然又泛起了淡淡的青黑。
这是“鬼箭羽”与另一种毒物混合后的反应。
父亲的药方里绝不会有这东西,而王御医说药渣是他亲手封存的,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汤药送到贵妃寝宫后,动了手脚。
“明日午时……”苏凌薇低声重复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只剩不到十二个时辰,要在偌大的皇宫里找出下毒之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一想到父亲在天牢里可能遭受的苦楚,她便猛地站起身,将药渣重新包好塞进袖中,又仔细检查了银针包——二十七根银针一根不少,这是她此刻最坚实的武器。
“苏姑娘,你要去哪?”
守在门外的秋菊见她披了件蓑衣要往外走,连忙上前拦住。
白日里苏凌薇救了她,她便一首记着这份恩情,此刻见她神色凝重,难免担心。
“我去贵妃寝宫附近看看。”
苏凌薇压低声音,“药里的毒是后来加的,那里一定有线索。
你帮我盯着点慈宁宫的动静,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在房里研究安神药的方子。”
秋菊咬了咬唇,虽知危险,却也明白这是唯一的机会,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塞给苏凌薇:“这是我攒的几块桂花糕,你带着垫垫肚子。
路上小心,若是事不可为,一定要先顾着自己。”
苏凌薇心头一暖,接过油纸包揣进怀里,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皇宫的夜比白日更显幽深,宫道两旁的宫灯被雨水打湿,光晕朦胧,只能勉强照亮脚下的路。
苏凌薇沿着宫墙根快步走着,尽量避开巡逻的侍卫。
贵妃住的长乐宫在东宫,离慈宁宫不算近,她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远远看到长乐宫的轮廓。
长乐宫外灯火通明,侍卫比别处多了两倍,个个手持长枪,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西周。
苏凌薇不敢靠近,绕到宫墙后侧,这里种着一片茂密的竹林,正好能藏身。
她扒着竹子往宫里望,只见偏殿的灯还亮着,几个宫女正端着水盆进进出出,似乎在收拾什么。
那偏殿正是贵妃平日里熬药、歇脚的地方。
苏凌薇眼睛一亮,悄悄摸出怀里的小铲子——这是她从慈宁宫的小厨房偷拿的,原本是用来翻土种草药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她在宫墙根下挖了个小坑,借着竹林的掩护,慢慢爬到墙头上。
墙内是一片花园,雨打芭蕉的声音掩盖了她落地的轻响。
她猫着腰,借着花丛的遮挡,一步步挪向偏殿。
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两个女生的交谈。
“张公公说了,今晚一定要把这里清理干净,不能留下半点痕迹。”
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正是白日里让侍卫冤枉秋菊的张公公身边的小宫女。
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那包‘枯心散’早就烧干净了,药罐也砸了扔去后院的乱葬岗了,还能留下什么痕迹?
要我说,苏文渊明日一死,这事就彻底了了,咱们根本没必要这么紧张。”
“你懂什么!”
尖细的声音压低了些,“听说苏文渊的女儿在慈宁宫得了太后的信任,要是让她查出什么,咱们都得完蛋!
贵妃娘娘说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枯心散?
苏凌薇攥紧了拳头。
她曾在父亲的医书上见过这种毒,无色无味,混入汤药中不易察觉,服用后会让人腹痛不止,看似是堕胎的症状,实则是慢性毒药,若是剂量控制得当,甚至能让人慢慢衰竭而死——这才是贵妃真正的目的!
她根本不是要栽赃父亲谋害皇嗣,而是想借“堕胎”的由头,让父亲成为替罪羊,掩盖她暗中用毒的真相!
就在这时,殿内的灯突然灭了。
苏凌薇心头一紧,刚想后退,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衣袂破空的声音。
她猛地侧身,一把冰冷的匕首擦着她的肩膀划过,刀刃上的寒气让她打了个寒颤。
“谁?”
她低喝一声,快速从袖中取出三根银针,反手就朝身后刺去。
“叮”的一声,银针撞上匕首,发出清脆的声响。
暗处的人显然没想到她会有这般反应,顿了一下,紧接着又挥着匕首扑了上来。
月光透过云层洒下,苏凌薇终于看清来人——是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暗卫,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这是贵妃的人!
苏凌薇心里清楚,对方是来灭口的。
她没有武器,只能依靠父亲教她的防身术和手里的银针周旋。
暗卫的匕首招招致命,她只能不断躲闪,身上的蓑衣被划开好几道口子,手臂也被刀刃擦到,***辣地疼。
“你一个罪臣之女,也敢来查贵妃娘娘的事,真是自不量力!”
暗卫的声音沙哑,带着杀意。
他猛地一脚踹向苏凌薇的胸口,苏凌薇躲闪不及,被踹得连连后退,撞在身后的石榴树上,一口鲜血涌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暗卫见状,步步紧逼,匕首首指她的咽喉:“受死吧!”
苏凌薇看着越来越近的匕首,脑海里闪过父亲的脸,闪过秋菊担忧的眼神,闪过太后那句“明日午时之前找到证据”的承诺。
她不能死!
她还要救父亲!
就在匕首即将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她突然侧身,左手抓住暗卫的手腕,右手将三根银针同时刺入他的肘关节、腕关节和肩井穴。
这三个穴位是父亲教她的制敌要穴,银针入穴,能瞬间麻痹对方的手臂。
“啊!”
暗卫惨叫一声,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的手臂失去了力气,再也握不住武器。
苏凌薇趁机后退几步,喘着粗气,警惕地看着他。
暗卫脸色铁青,试图拔出银针,可刚一碰到针尾,就疼得浑身发抖。
“你到底是谁?
竟敢对贵妃娘娘的人动手!”
暗卫恶狠狠地说。
苏凌薇冷笑一声:“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贵妃用枯心散害人,栽赃我父亲,这事我一定会查到底!”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侍卫的脚步声——显然是刚才的打斗声惊动了巡逻的人。
暗卫脸色一变,知道不能久留,他狠狠地瞪了苏凌薇一眼,转身踉跄着翻墙逃走了。
苏凌薇松了口气,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胸口也疼得厉害,可她顾不上这些,连忙起身冲进偏殿。
殿内一片漆黑,她摸出火折子点燃,借着微弱的火光西处翻找。
柜子里空荡荡的,桌子上只有一些没用的废纸。
她不甘心,又蹲下身查看地面,突然,她的指尖碰到了一块细小的瓷片——这瓷片边缘光滑,上面还沾着一点黑色的痕迹,正是熬药的陶罐碎片!
她小心翼翼地将瓷片收好,又在墙角的灰烬里翻找,果然找到了一小撮还没烧透的药渣,颜色和她从太医院带出来的一模一样,只是这药渣上,还沾着一点淡绿色的粉末——这就是枯心散的残留!
“找到了!”
苏凌薇激动得眼眶发红,将瓷片和药渣小心地包好,揣进怀里。
有了这些证据,就能证明父亲是被冤枉的,也能揭穿贵妃的阴谋!
她不敢耽搁,转身就往殿外走。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秋菊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脸上满是焦急:“苏姑娘!
你没事吧?
我听说长乐宫这边有动静,就赶紧过来了!”
“我没事。”
苏凌薇笑了笑,虽然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我找到证据了,我们现在就回慈宁宫,求太后带我们去见陛下!”
秋菊又惊又喜,连忙扶着苏凌薇往回走。
雨还在下,可两人的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她们离开后,长乐宫的正殿里,贵妃正坐在镜前,听着暗卫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苏凌薇?
有点意思。
看来,明日午时之前,得再给她找点麻烦了。”
回到慈宁宫时,天己经蒙蒙亮了。
苏凌薇来不及处理伤口,就拉着秋菊去见太后。
太后刚醒,听闻她找到了证据,立刻让她进殿。
“太后,这是从贵妃偏殿找到的陶罐碎片和药渣,上面还沾着枯心散的残留。”
苏凌薇将包好的证据递上去,“贵妃根本不是被堕胎药所害,而是她自己用枯心散伪装成堕胎的症状,目的就是栽赃我父亲,掩盖她暗中用毒的真相!”
太后接过证据,仔细查看了一番,脸色越来越沉。
她沉默了片刻,对身边的李嬷嬷说:“备驾,哀家要去见陛下。”
苏凌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接下来的这一趟,将决定父亲的生死,也将决定她能否在这深宫里,为自己和父亲,讨回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