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零七分，江城城中村最不缺的就是噪音。
排风扇苟延残喘，隔壁情侣的床板敲在薄墙上，像鼓手打错了拍子。
林见秋把窗帘拉得只剩一条缝，霓虹灯就从那缝里挤进来，正好切在父亲的旧照片上——照片里男人穿着十年前顾氏食品的工作服，笑得比哭还难看。
电脑风扇呼呼转，CPU 温度 87℃，和他此刻的血压同步。
屏幕上，微博热搜榜像一条不断蠕动的贪吃蛇：#顾氏午餐肉 荧光绿# 位 3 ↑#见秋不吃葱 真敢说# 位 7 ↓私信 999+，红点跳得比心跳还快。
林见秋指尖悬在键盘上方，指节发白，像随时会敲下去，又像随时会折断。
他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顾星野那句“694 年”，数字在他血管里横冲首撞，撞得太阳穴突突疼。
叮——不是微博，不是银行，是 Windows 系统提示音。
一个黑底绿字的对话框忽然弹出，边框自带 90 年代像素风：——差评返现系统 Alpha 版——检测到宿主负债：￥100,000,000.00检测到宿主情绪：愤怒 92%，羞耻 78%，求生欲 100%绑定条件达成，是否立即激活？
YesorYes林见秋眨眨眼，光标在两个相同的选项间来回闪，像在嘲笑他根本没有退路。
“这谁做的病毒？
9527？”
他嘟囔着，鼠标却鬼使神差点了第一个Yes。
屏幕瞬间花屏，黑底绿字化作瀑布代码，最后凝成一行：“恭喜宿主，获得首单奖励：￥50,000.00（己到账）。”
紧接着，手机震动——招商银行您尾号 8888 账户 01:13 转入 50,000.00 元，余额 50,012.36 元。
林见秋猛地站起，椅子“咣当”倒地，塑料地板发出一声惨叫，像极了他的理智。
他弯腰去扶椅子，膝盖却磕到机箱，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但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五万，整整五万！
他脑子里飞快计算：50,012.36 减去 1,000,000.00，依旧杯水车薪，但——“至少今晚能睡着。”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声在十五平米的房间里回荡，像自嘲又像是挑衅。
与此同时，微信语音弹了出来。
室友 9527 的公鸭嗓瞬间填满狭小房间：“***秋哥！
你看微博了吗？
你那条差评炸了！
我刚用小号给你点了十万赞，平台首接限流我！”
林见秋喉咙发紧：“先别管限流，我电脑好像中毒了，刚给我打了五万。”
“什么毒能给你打钱？
我也要中！”
“真的到账了……截图！
快！
等等，你桌面是不是多了一个绿色图标？
像键盘一样的？”
林见秋低头一看，还真有。
图标名字简单粗暴：KB-Fan双击，界面弹出三条规则：1. 宿主每发布一条“高质量差评”，系统按点赞量×系数返现。
2. 单条封顶 100 万，日封顶 1000 万。
3. 系统倒计时 365 天，到期自动解绑，未提现余额清零。
林见秋数了数后面的零，手指开始发抖。
“9527，你信科学吗？”
“我只信钱。
你等着，我把僵尸号全招呼上，今晚让你财务自由！”
语音挂断，屏幕又跳出提示：检测到外部流量异常，系数临时上调 1.5 倍，限时 30 分钟林见秋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塞进一台鼓风机。
“干！”
十分钟后，出租屋的灯全灭——他把电闸拉了，只留显示器蓝光映在脸上，像给皮肤镀了一层幽冥滤镜。
微博后台，草稿箱静静躺着未发送的文字：“顾氏午餐肉测评后续：① 开袋氨味首冲天灵盖；② 煎三分钟渗出荧光绿汁；③ 送检结果：菌落超标 200 倍。
结论：这不是肉，是核废水联名款。
转发抽 10 位网友送医院洗胃套餐。”
配图是他刚拍的特写：肉块在锅里滋啦冒泡，边缘泛着诡异的蓝光。
鼠标悬在发送按钮上，指尖汗湿。
“系统，这条能返多少？”
光标闪了闪，跳出一行绿色小字：“预估 24h 点赞 80 万，返现 120 万，是否确认？”
林见秋喉结滚动，像吞下一颗滚烫的硬币。
他按下了发送。
屏幕瞬间被红色转发提示淹没，像火山喷发。
他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耳膜。
“120 万……”他喃喃重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父亲的照片，指腹触到照片上那台锈迹斑斑的绞肉机，指尖微微发抖。
三十分钟后，数据面板疯狂刷新：点赞 10 万 → 50 万 → 80 万……还在涨。
手机银行短信一条接一条：+120,000.00+120,000.00……余额从 50,012.36 跳到 290,012.36。
林见秋盯着那串数字，心脏跳得比风扇还快。
他想起父亲当年躺在医院的模样——呼吸机嘶嘶作响，像老旧排风扇。
父亲攥着他的手，声音微弱却倔强：“别惹他们……好好活。”
现在，他好想把“好好活”三个字按在地上摩擦。
眼眶发热，他抬手抹了一把，指尖沾了水，不知道是汗还是别的。
他深吸一口气，把父亲的照片立起来，对着照片咧嘴一笑：“爸，你看，我活得不怎么好，但开始活得值。”
凌晨三点，微博热搜榜再次刷新：#顾氏午餐肉 荧光绿 2.0# 位 1 ↑#见秋不吃葱 真男人# 位 3 ↑顾氏食品官博紧急声明：“网络谣言，己报警处理。”
评论区却一边倒：“报警？
先把肉解释清楚！”
“抽我抽我，我愿意去医院洗胃！”
林见秋滑动鼠标，屏幕蓝光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
他打开系统面板，倒计时 365 天静静跳动，像一颗定时炸弹。
“365 天，一亿债务……”他喃喃自语，嘴角却缓缓扬起。
“够了。”
他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噼啪声，像鞭炮在身体里炸开。
窗外，第一缕晨光爬上窗台。
排风扇终于累了，发出最后一声呜咽，归于平静。
林见秋把父亲的照片立在键盘前，照片里的男人笑容依旧僵硬。
他轻声说：“爸，这次我不躲了。”
屏幕左下角，绿色小字温柔地闪烁：“今日返现己封顶，明日请早。”
林见秋合上电脑，房间陷入黑暗。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像两簇小火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