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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崖畔风咽魂欲断,核桃枝冷雨初寒

发表时间: 2025-10-02
漾濞的雨,总带着一股子山核桃树的清苦气,黏黏糊糊缠在人骨缝里,连风都吹不散。

1999年深秋的这日,雨尤其密,像老天爷扯断了装针线的竹篾篮,银针般的雨丝斜斜扎进无量山的褶皱里,把漫山遍野的核桃林浇得发黑,连最粗壮的那棵百年老核桃树,枝桠都垂头丧气地往下坠,像是扛不住这满山的湿冷。

刘大勇扛着柴刀往山坳里走,粗布褂子早被雨水浸透,贴在宽厚的脊梁上,显出常年砍柴练出的紧实肌肉线条。

他是漾濞彝族自治县瓦厂乡啦咱村的彝家汉子,生得黑壮,肩宽背厚,笑起来一口白牙能映亮山间的雾,村里的老人都说,这娃子是山精托生的,能把最陡的崖坡踩成自家门槛。

他走得急,草鞋踩在湿滑的青石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混着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在空荡的山谷里撞出细碎的回音。

“大勇!

慢些走!”

山脚下传来媳妇杨常秀的喊声,脆生生的,像山涧里的泉水,能冲散这雨雾的沉闷。

刘大勇停下脚步,回头往坡下望,看见媳妇站在自家核桃林的地头,蓝布围裙被风吹得飘起来,头上的绣花头帕沾了些雨珠,像落在黑缎子上的碎星子。

她手里挎着个竹编食盒,想必是装了热乎的荞面粑粑和山泉水——他今早天不亮就上山,走得急没顾上吃饭。

“知道了!

你快回去,山上滑!”

刘大勇扯着嗓子喊,声音裹在雨里,传下去时软了些。

他看见媳妇点点头,却没立刻转身,还是站在那里望着他,那眼神亮得很,像夜里照路的马灯,暖烘烘的。

他心里甜了甜,咧嘴笑了笑,转身又往山上走。

他得赶在天黑前砍够一捆柴,再捡些熟透了落在地上的核桃,家里的核桃油快见底了,常秀最爱用核桃油炒腊肉,说吃着香。

这山叫老鹰崖,是咱咧村附近最险的山,崖壁陡得像用斧头劈过,只有一条窄窄的羊肠小道能通到崖顶,崖边长着几棵歪脖子核桃树,结的核桃最饱满。

刘大勇常来这儿砍柴,闭着眼睛都能走,可今天雨太大,路比往常滑了不少,他走得格外小心,柴刀别在腰后,双手紧紧抓着路边的灌木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走到一半,他听见头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树枝断裂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只见崖边一棵核桃树的枝桠被雨水泡得发沉,正往下坠,枝桠上还挂着一串饱满的核桃,青绿色的外皮被雨打湿,透着油亮。

他心里一急——那串核桃要是掉下去,摔在石头上就全碎了,多可惜。

他加快脚步往崖边凑,想在枝桠落地前接住那串核桃。

离崖边还有两步远时,脚下突然一滑,像是踩在了抹了油的青石上。

他心里“咯噔”一下,本能地伸手去抓身边的灌木,可指尖只碰到一片湿滑的树叶,没抓住任何东西。

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顺着陡崖往下坠,风在耳边“呼呼”地响,雨丝打在脸上,疼得像小刀子。

他看见崖边的核桃树枝桠在眼前晃过,看见山脚下自家的核桃林,还看见那个蓝布身影——常秀还站在那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抬头往山上望。

“常秀!”

他拼尽全力喊出媳妇的名字,声音却被风吞了一半,散在雨雾里。

他感觉后背撞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剧痛瞬间传遍全身,紧接着又是一阵失重感,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柴刀从他腰间滑落,“当啷”一声撞在崖壁上,弹了几下,掉进了崖底的灌木丛里,刀柄上沾着的血珠,被雨水冲得淡了,却还是牢牢黏在木头纹理里,像一道抹不去的印子。

崖顶的雨还在下,那串没接住的核桃掉在地上,青绿色的外皮裂开,露出里面棕褐色的核桃壳,滚了几圈,停在了刘大勇刚才站立的地方,像是在替他守着这空荡荡的崖边。

风裹着雨,吹得核桃树叶“哗哗”响,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喊,可崖下再也没有那个黑壮的汉子回应了。

山脚下,杨常秀总觉得心里发慌,像有只小爪子在挠。

她站在核桃林里,望着老鹰崖的方向,雨丝打湿了她的头帕,顺着脸颊往下流,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她刚才好像听见大勇喊她,声音很轻,又很慌,可再仔细听,只有风声和雨声。

她攥紧了手里的食盒,竹编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疼,心里那个不好的预感,像漫山的雨雾,越来越浓,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她往山上走了几步,脚下的泥地湿滑,每走一步都要打滑。

“大勇!

你在哪儿?”

她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回应她的只有山谷的回音,还有雨打在核桃树上的“沙沙”声。

她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应。

她站在那里,望着那片被雨水浇得发黑的崖壁,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连手里热乎的食盒,都好像变得冰凉了。

夕阳西下时,雨才小了些,变成了毛毛雨,飘在空气里,像一层薄薄的雾。

村里的几个汉子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看见杨常秀还站在核桃林边,脸色苍白,眼神发首,都觉得不对劲。

“常秀,你咋在这儿站着?

大勇呢?”

村头的李二叔问道,他早上还看见刘大勇扛着柴刀上山。

杨常秀听见“大勇”两个字,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指着老鹰崖的方向,声音哽咽:“他……他上山砍柴,我刚才好像听见他喊我,可现在……现在没声音了……”李二叔心里一沉,赶紧招呼身边的几个汉子:“不好!

快!

跟我上山找大勇!”

几个汉子也顾不上回家,扛起锄头就往老鹰崖的方向跑,杨常秀也想跟着去,却被李二叔拦住了:“常秀,你在家等着,山上危险,我们去找!”

杨常秀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核桃林深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她手里的食盒还在,里面的荞面粑粑己经凉了,可她却感觉不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大勇,你一定要没事,一定要回来……天黑透的时候,几个汉子抬着一副简易的木架回来了,木架上躺着的,正是刘大勇。

他的粗布褂子被血浸透了,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睛紧紧闭着,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杨常秀看见这一幕,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她想喊大勇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不停地往外流,像山涧里的泉水,怎么都止不住。

村里的人都来了,围着刘大勇的尸体,叹息声、议论声混在一起,还有女人们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李二叔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从崖底找到的柴刀,刀柄上的血己经干了,变成了暗红色,他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人说:“看样子,是踩滑了坠崖,没救了……”杨常秀被人扶起来,她走到木架边,看着丈夫紧闭的眼睛,伸手想去摸他的脸,可手指刚碰到他的皮肤,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来——那皮肤是凉的,没有一丝温度。

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木架上,放声大哭起来,哭声里满是绝望和痛苦,像一只失去了伴侣的孤鸟,在漆黑的夜里悲鸣。

那晚的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了,整个咱咧村都沉浸在一片悲伤的气氛里。

漫山的核桃树,在夜色中沉默着,枝桠上的雨珠,像是它们流下的眼泪,滴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在为这个年轻的彝家汉子送行。

杨常秀坐在丈夫的尸体旁,一夜没合眼,她看着丈夫熟悉的脸庞,想起他们刚成亲时的模样,想起他每次砍柴回来,都会给她带几颗最饱满的核桃,想起他笑起来时一口白牙的样子……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每一个画面,都让她的心更疼一分。

天快亮的时候,雨停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一缕微弱的光透过核桃树的枝桠,照在杨常秀的脸上。

她抬起头,望着远处的老鹰崖,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那是悲伤,是绝望,还有一丝隐藏在深处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疑惑。

她记得大勇的身手,那么好的身手,怎么会轻易踩滑坠崖?

还有他腰间的柴刀,平时他都看得很宝贝,怎么会掉在崖底?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巨大的悲伤淹没了。

她站起身,擦干脸上的眼泪,看着身边忙碌的村民,声音沙哑地说:“谢谢大家……帮我……把大勇葬了吧……”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坚定,像崖边的核桃树,就算被风雨摧残,也依然牢牢扎根在土里,不肯倒下。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就是个寡妇了,是咱咧村的阿黑嫂,她要撑起这个家,要照顾年迈的公婆,要守住家里的核桃林——那是大勇用命换来的家,她不能让这个家散了。

漫山的核桃树,在晨光中缓缓舒展枝桠,像是在迎接新的一天。

可对于杨常秀来说,她的天,己经塌了。

只是她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崖殇,不仅仅带走了她的丈夫,还在她的生命里,埋下了一颗悬疑的种子,而这颗种子,将在一年后,随着一个城里商人的到来,慢慢生根发芽,引出一段缠绕着爱与恨、真与假的纠葛。

那天的咱咧村,没有炊烟,只有悲伤的气息,在核桃林里弥漫,久久不散。

而老鹰崖下的那把柴刀,被李二叔悄悄收了起来,他看着刀柄上的暗红色污渍,心里也犯了嘀咕:这血,真的是大勇自己的吗?

可他看着眼前悲痛欲绝的杨常秀,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人死不能复生,再多的疑惑,又能怎么样呢?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疑惑,会在一年后,变成一把钥匙,打开一扇通往真相的门,也把杨常秀,推向了一个她从未想过的人生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