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屠户的铺子在镇子东头,兼着收青纹石的活计。
铺子门脸不大,门口挂着半扇血淋淋的猪肉,肉腥味混着石屑的土腥味,在清晨的风里飘得老远。
三个小子刚把石板放下,刘屠户就叼着烟杆从里屋走出来,三角眼扫过石板,蹲下身用烟杆头敲了敲:“嗯,石纹顺,没崩角,林缚,你小子凿石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利索了。”
他手狠,给的粟米却实在。
称完石板,让伙计扛了半袋粟米出来,又额外给了三个铜板:“这是赏你们的,下次凿石,还按这个规格来,别偷工减料。”
赵虎眼疾手快,一把抓过铜板,咧嘴笑:“谢刘爷!
下次保证给您凿得更规整!”
陈三也跟着笑,眼睛却瞟向街角的药铺——那是他娘常去的地方,掌柜的是个老中医,药价公道。
林缚接过粟米袋,沉甸甸的,心里也踏实。
他摸了摸怀里的凿子,忽然想起凿尖上的青纹石碎屑,趁刘屠户转身,悄悄刮了点碎屑,用张油纸包好,塞进了怀里——陈三的娘咳疾重,赵虎的爹腿伤难好,要是这碎屑真像陈三阿爷说的那样,沾着“灵”气,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出了铺子,赵虎把铜板塞给林缚:“你拿着,你凿石最累,再说你阿爷还等着吃热的。”
林缚没接,推了回去:“你拿着,给赵叔买些草药,他的腿得好好养。”
又从粟米袋里分出小半袋,递给陈三,“这个你拿着,给陈婶换些止咳的药,剩下的够你家吃几天了。”
赵虎和陈三都愣了——往年分粟米,林缚总是拿最少的,说他阿爷吃得少,可这次,他不仅不要铜板,还主动分粟米。
“林缚,你……”赵虎刚要开口,就被林缚打断了:“别废话,拿着。
咱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陈三的事也是我的事。”
陈三眼圈红了,攥着粟米袋,小声说:“林缚,谢谢你。
等我娘好了,我一定多凿些石头,把粟米还你。”
“说什么还不还的。”
林缚笑了笑,“走,先去药铺给陈婶抓药,再给赵叔买些草药,最后给我阿爷买个热包子。”
三人先去了街角的药铺。
陈三报了他娘常吃的药,老中医抓药时,林缚悄悄把油纸包递过去,压低声音:“老掌柜,您看看这东西,能不能入药?”
老中医打开油纸包,见里面是些淡青色的石渣,凑到鼻尖闻了闻,又用指尖捻了捻,眉头忽然皱了:“这是……青纹石的碎渣?
不对,普通青纹石渣是灰黑色的,这怎么是淡青色的?
还带着点温气?”
他抬头看了林缚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你这碎渣,是从嶙峋山哪块石头上凿下来的?”
“就……就普通的青纹石,只是石纹亮过。”
林缚没敢多说,怕老中医起疑。
老中医没再追问,只是把碎渣倒回油纸包,递还给林缚:“这东西我没见过,不敢随便入药。
但它带着温气,不像凡石,你要是信得过我,先拿回去,用开水泡着喝一点试试——要是觉得舒服,就再泡;要是不舒服,立刻停了。”
林缚点点头,接过油纸包,小心收好。
抓完药,又给赵虎的爹买了些活血化瘀的草药,最后在街角的包子铺买了个热包子——肉馅的,是瞎眼阿爷最爱吃的,只是以前舍不得买。
往村里走时,太阳己经升得老高了。
赵虎扛着粟米袋,走在最前面,嘴里哼着村里的小调;陈三手里攥着药包,脚步轻快;林缚走在最后,怀里揣着热包子,手里攥着油纸包,心里满是盼头。
快到村口时,忽然听到一阵“呜呜”的哭声。
走近了才发现,是村里的李二婶,坐在自家门口哭,旁边围了几个村民,都在叹气。
“咋了?”
赵虎凑过去问。
“还能咋?”
旁边的王大爷叹了口气,“二婶家的小子,昨天去山里凿石,被落石砸了腿,现在躺在家里,疼得首叫,没钱请大夫,也没钱买药。”
林缚心里一紧,想起赵虎的爹,想起陈三的娘,也想起自己瞎眼的阿爷——在石窝村,石匠们靠山吃饭,也常被山所伤,一场伤病,就能把一个家拖垮。
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油纸包,走到李二婶面前,小声说:“二婶,我这有些石渣,老中医说用开水泡着喝,能舒服些,你拿去给弟弟试试?”
李二婶抬起哭红的眼睛,看了看林缚手里的油纸包,又看了看林缚,哽咽着说:“林缚,这……这能行吗?”
“试试吧,说不定有用。”
林缚把油纸包递过去。
赵虎和陈三都愣了——他们知道这石渣是林缚从青纹石上凿下来的,也知道林缚对这石渣很看重,没想到他会拿出来给李二婶。
李二婶接过油纸包,千恩万谢。
林缚没多留,和赵虎、陈三一起往村里走。
“林缚,你咋把那石渣给二婶了?”
赵虎小声问,“那石渣说不定真有用。”
“没事。”
林缚笑了笑,“要是真有用,下次凿石时,我再凿些就是了。
二婶家的弟弟更需要。”
陈三点点头,小声说:“林缚,你做得对。
我阿爷说,好东西要分给需要的人,才叫真的好。”
回到村里,先把陈三送回家。
陈三的娘正坐在门口咳嗽,见陈三回来了,还带回了药,激动得首掉眼泪。
陈三给娘煮了药,又把林缚给的粟米倒出来,小声跟娘说了石渣的事。
陈三的娘拉着林缚的手,感激地说:“林缚,你是个好孩子,婶子记着你的情。”
林缚摇摇头,没多说,转身和赵虎一起往家走。
赵虎家就在林缚家隔壁。
赵虎的爹正坐在炕边,腿上敷着草药,见赵虎回来了,还带回了新的草药,问清是林缚给的,叹了口气:“林缚这孩子,心善。
你以后要多帮衬他,别让他受委屈。”
赵虎点点头,把草药递给娘,又从怀里摸出铜板,塞给林缚:“你拿着,给阿爷买些吃的。”
林缚还是没接,转身回了家。
家里的门虚掩着,瞎眼的阿爷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手里摸着林缚小时候凿的石偶,耳朵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到林缚的脚步声,阿爷笑了:“回来了?
今日的石板,卖得好吗?”
“嗯,卖得好,刘屠户还给了赏钱。”
林缚走过去,把热包子递到阿爷手里,“阿爷,您尝尝,肉馅的。”
阿爷接过包子,小心地咬了一口,嘴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好吃,好吃。
林缚,你也吃。”
“我吃过了,阿爷,您慢慢吃。”
林缚坐在阿爷身边,看着阿爷吃包子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他从怀里摸出油纸包——刚才给李二婶时,他留了一点碎渣,想先给阿爷试试。
他倒了点碎渣,用开水泡了碗水,递到阿爷手里:“阿爷,您喝点这个,能暖身子。”
阿爷接过碗,喝了一口,眉头忽然舒展开了:“嗯?
这水……喝着舒服,心口暖暖的,眼睛也亮堂了些。”
林缚心里一喜——真的有用!
他又给阿爷倒了些,看着阿爷喝下去,心里满是希望。
他知道,这碎渣里的“灵”气,或许就是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不仅是他,还有赵虎,陈三,还有村里所有受苦的人。
傍晚时,李二婶匆匆跑来了,脸上带着笑:“林缚,谢谢你的石渣!
我家小子喝了泡的水,腿不那么疼了,还睡着了!”
陈三也跑来了,兴奋地说:“林缚,我娘喝了水,咳嗽也轻了!
老中医说,这水比药还管用!”
赵虎也跟着来了,手里拿着块青纹石:“林缚,咱们明天再去凿石!
多凿些带纹的石头,多弄些碎渣,给我爹喝,给村里的人喝!”
林缚看着眼前的两个发小,看着他们眼里的光,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他要把那带纹的石头找出来,把那石中的“灵”气弄明白,不仅要治好阿爷的眼,治好赵叔的腿,治好陈婶的咳,还要带着赵虎和陈三,走出这石窝村,走出这嶙峋山,看看山外的世界,看看那传说中,靠“灵”气就能长生不老的修仙路。
夜色渐浓,嶙峋山在远处沉默着,石窝村的灯光星星点点。
三个少年坐在院子里,手里攥着青纹石,眼里满是希望。
他们不知道,那石中的“灵”气,会把他们带向何方,也不知道前方有多少凶险,只知道——只要他们三个在一起,只要手里有凿,石中有灵,就没有走不通的路。
林缚摸了摸怀里的凿子,凿尖上的青纹石碎屑,在夜色里,似乎又泛着一点淡青色的光。
他知道,他们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