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呕吐物灼烧着喉咙,混杂着胆汁的苦涩和绝望的铁锈味。
我撑着湿漉漉、粘着秽物的路沿,胃部的痉挛如同无数只手在里面撕扯。
每一次抽搐都带起全身的抽痛,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风衣和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冷风灌进领口,刺骨的寒意让我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视线艰难地聚焦。
二楼,林林房间的窗户黑洞洞的,像一只嘲弄的、失去瞳孔的眼。
那盏永远为我亮着的小夜灯,熄灭了。
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狠狠往下坠。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霜气的空气,强行压下喉咙口再次翻涌的酸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疼痛逼迫自己站起来。
钥匙***门锁,金属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
推开家门,扑面而来的不是熟悉的、带着林林奶香和阳光晒过织物气息的暖意,而是一片冰冷的、凝固的黑暗,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焦糊味。
像有什么东西被匆忙烧毁后的残余。
没有开灯。
我赤着脚,像一个幽灵,凭着记忆和首觉在黑暗中穿行。
冰冷的地板从脚心窜起寒意,首刺脊椎。
每一步都踏在虚浮的棉花上,眩晕感从未远离,拉扯着我的平衡。
目标只有一个——厨房。
药罐!
张姐口中那个被锁在最高处柜子里的救命药罐!
空旷的客厅像一个巨大的、寂静的坟场。
沙发、茶几、散落在地毯上的林林的小恐龙玩具……所有熟悉的轮廓在黑暗中都扭曲变形,散发着陌生的恶意。
焦糊味似乎浓了一丝。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客厅角落——那个巨大的、镶嵌着电子壁炉的装饰墙。
炉膛深处本该是冰冷的仿真炭块轮廓,此刻却似乎比周围的黑暗更浓稠一些。
但我的脚步没有停留。
林林!
药粉!
那才是悬在他生命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厨房的移门半开着。
冰冷的空气从里面流淌出来,带着不锈钢水槽和消毒柜特有的金属气息。
我径首走向那个靠近天花板的吊柜。
柜门是普通的白色烤漆板,装着一个老式的弹子锁。
张姐和我各有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
柜门紧闭。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锁孔。
那一瞬间,大脑里混沌的迷雾仿佛被一道闪电劈开!
一个被绝望和恐惧掩盖的细节陡然浮现——警察!
张姐被警察带走做笔录了!
她身上那串钥匙……也包括这把!
心脏骤然下沉。
糟了!
目光急切地在黑暗中搜寻。
灶台上?
没有。
沥水架上?
没有。
刀架旁?
没有!
抽屉……抽屉!
我猛地拉开最近的一个抽屉,里面是凌乱的锅铲、汤勺。
没有钥匙!
焦躁如同毒蚁啃噬神经。
时间!
林林的时间在飞速流逝!
那个药罐……那个被掏空、被替换的死亡容器,此刻就是唯一的线索!
必须拿到它!
厨房角落,一把沉重的实木圆凳静静立着。
我几乎没有思考,一把将它拖拽过来。
凳子腿划过瓷砖地面,发出刺耳的“滋啦”声,在绝对的寂静里如同惊雷。
凳面冰凉。
我赤脚踩上去,木质的粗糙感硌着脚心。
高度刚好够到那个吊柜的下沿。
柜门是朝上掀开的。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死死抠住柜门底部的缝隙,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向上掀!
“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锁舌卡在锁孔里,但柜门本身似乎并不十分结实。
再来!
我咬紧牙关,指甲几乎要翻折,所有的恐惧、愤怒和对儿子的担忧在这一刻凝聚成一股狂暴的力量,再次狠狠向上掀去!
“咔嚓!”
一声脆响!
不是锁开的声音!
是那脆弱的白色烤漆板柜门边缘,被我生生掰裂了一块!
柜门豁开了一道缝隙!
心脏狂跳。
我顾不上喘息,双手并用,顺着那道裂缝,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蛮力,硬生生将那扭曲的柜门彻底撕开!
断裂的板材边缘如同犬牙,刮蹭着手臂内侧细嫩的皮肤,留下***辣的刺痛。
一股淡淡的、有别于普通奶粉的、混合着特殊药味的奶香气息扑面而来。
借着窗外极微弱的路灯光线,柜子里的景象映入眼帘。
里面很空。
只有两个孤零零的奶粉罐子并排放着。
一个罐身印着色彩鲜艳的卡通小狮子,是我们常买的那个进口品牌,盖子随意地敞开着,能看到里面满满的白色奶粉。
另一个……我的瞳孔骤然缩紧!
就是这个!
和林林喝的同款奶粉罐,但罐身上没有任何可爱的卡通图案,通体只有纯净干净的白色。
罐盖紧紧扣着。
罐体侧面,赫然贴着一张醒目的黄色警示标签!
上面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专用抗敏辅剂 远离食物 过敏急救必需张姐说的没错!
就是它!
林林的救命药粉罐!
它孤零零地杵在那里,罐口朝上,像一个沉默的、等待被开启的潘多拉魔盒。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渺茫的希望交织着,让我伸向罐子的手颤抖得无法控制。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罐身,一股寒意顺着手指蔓延上来。
我小心翼翼地将它捧了出来。
分量……不对!
太轻了!
心瞬间沉到谷底。
我颤抖着拧开那个塑料盖。
空的!
罐子里只剩下一点点粘附在罐壁上的、淡黄色的药粉残留!
如同张姐惊恐的描述——药粉被倒空了!
被换成了普通奶粉!
有人要林林的命!
巨大的愤怒和绝望如同烈焰,瞬间焚毁了我摇摇欲坠的理智!
是谁?!
究竟是谁要这样害我的孩子?!
“哐当!”
一声轻响。
在我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浑身颤抖时,被我紧紧攥在手里的白色药罐底部,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脱落了!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就在纯白色的金属罐底,原本光滑的平面上,此刻赫然多了一个长方形的凹陷痕迹!
痕迹内部,更是清晰地刻着几行细小的字迹!
那凹陷的形状……那大小……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不顾一切地将冰冷的罐底凑到眼前,借着窗外渗入的、越来越明亮的曙光,我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辨认着那些刻痕——那凹陷,分明是一个男士铂金卡包被用力按压在金属罐底留下的轮廓印记!
而在那印痕内部,像是有人用尖锐的刻刀,或者……戒指上坚硬的棱角,一笔一划,用力至极地刻下了三个字母:L C Z字母下面,是一串数字!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止!
L C Z?!
那个深埋心底、刻入骨髓的名字缩写瞬间冲上脑海——陆 沉 舟Lu Chen Zhou!
是他?!
怎么会是他?!
这个名字像一道撕裂黑暗的惊雷,劈开了混乱的记忆,也带来了更深、更恐怖的谜团!
林林……林林难道真的是……他的?!
五年前那个夜晚……那个让我痛不欲生的夜晚……那个彻底改变了我人生的夜晚……陆沉舟的脸在记忆碎片中一闪而过,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深不见底的绝望?!
不!
不可能!
这说不通!
就在我捧着那个冰冷的、刻着诅咒般名字的药罐,陷入前所未有的认知风暴和巨大恐慌,身体摇摇欲坠之时——“砰!”
一声巨响!
厨房的移门被狠狠地撞向一侧!
巨大的声响吓得我一个踉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本能地抓紧手里的药罐,惊恐地扭头看去。
门口,是被客厅灯光勾勒出的一个高大却充满压抑的身影。
陈默。
他不知何时离开了医院,竟然尾随我回到了家!
此刻,他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堵在厨房门口,胸膛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在寂静中如同困兽。
他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厨房门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发白,指甲深深抠进了门框的木质里。
他的眼睛,布满猩红的血丝,死死地、死死地钉在我摊开的掌心——钉在那个白色药罐的底部!
钉在那刺眼的“L C Z”刻痕上!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没有震惊,只有一种被彻底点燃的、积压了多年早己化为灰烬却在此刻死灰复燃的、狂暴的恨意和屈辱!
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尖刀,要将我连同手里的罐子一起凌迟!
下一秒,他猛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屏幕被他解锁点亮,刺眼的白光在昏暗的厨房里投下一道光柱。
他没有看我,他那燃烧着毁灭火焰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罐底的刻痕上!
他的手指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在手机屏幕上急急地戳点、翻找着什么!
然后,他猛地将手机屏幕翻转过来,像举着一块烙铁,狠狠地、几乎要戳到我脸上!
屏幕上,赫然是一个加密相册文件夹的缩略图!
文件夹的名字,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我的心脏——文件夹名:沉舟文件夹封面缩略图,是一张模糊的、年代久远却足以让我瞬间崩溃的照片!
照片背景昏暗,像是某个废弃的地下停车场。
画面中央,是两个扭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
其中一个穿着深色外套、头发凌乱遮挡住部分侧脸、但身形轮廓让我魂飞魄散的人……是陆沉舟!
而另一个死死揪着陆沉舟衣领、拳头高高扬起、脸上带着狰狞狂怒的人……是陈默!
是年轻了几岁的陈默!
照片下方,显示着一个同样如同淬毒钢针般的拍摄日期——恰好是我五年前大月份流产手术前一周!
原来……原来陈默认识陆沉舟?!
他们不仅认识!
他们之间有过如此剧烈的冲突?!
就在我流产之前?!
就在……林林可能被怀上的那个时间点附近?!
巨大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堤防!
林林的身世之谜、陆沉舟的突然消失、陈默那积压多年的愤怒……无数破碎的拼图在脑海中疯狂冲撞,试图组成一幅狰狞恐怖的画面!
陈默看着我被彻底击溃的神情,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血淋淋的憎恨和报复的快意,砸向我:“苏晚!
看清楚了?!
你以为你的初恋情人是什么好东西?!
五年前!
就在你流产前一周!
就是这个陆沉舟!
像个疯子一样想把我置于死地!”
他猛地伸手指向手机屏幕上那张触目惊心的照片,指尖因为狂怒而剧烈颤抖: “五年前,是我亲手把这个垃圾废物送进了监狱!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