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哥，停一下。”
赵彪子的声音比海风还冷，却没像往常那样先递烟。
张老实心里咯噔一下，放缓船速，苏兰馨悄悄把张林海往身后拉了拉。
赵彪子跳上渔船，目光扫过竹篓时，喉结动了动，才低声开口：“上面刚传的令，往后岛上不管是谁出海，渔获都得交一半给赵家——这规矩，对谁都一样。”
“彪子，你知道的，我们一家就靠这点渔获过活……”张老实的话还没说完，赵彪子就抬手打断，眉头拧成个疙瘩：“我知道，小时候你还救过我爹的命。
可这是族里的死命令，我要是放了你，回去没法交差。”
他说着，眼神飘向船板，不敢看张老实的眼睛。
张老实的目光掠过赵彪子的肩，落在他身后的快船——船板上趴着只脸盆大的青蟹，螯钳泛着青黑的光，正咔嗒咔嗒夹着木屑；几个赵家手下脚边，或爬着巴掌大的花蛤，或缀着缠在腕间的海螺，那些平日里不起眼的海物，此刻都绷着劲，显然是跟着主人上过场的“老搭档”。
他下意识往船中央瞥了眼，墨背己从晒背的地方爬起来，前爪撑着船板，脖颈绷得笔首，青纹也游回船边，背壳上的纹路泛着冷光——自家这两只老龟虽温顺，可去年跟鲨鱼周旋时，墨背能用壳撞开鱼鳃，青纹能潜到水下咬断鱼鳍，真要动手，未必落了下风。
张老实的手慢慢攥紧船桨，指节泛着白，喉结动了动。
他跟赵彪子熟，可赵家这“交一半”的规矩，是断了全家的活路。
海风卷着咸腥味扑在脸上，他看着竹篓里剩下的半篓渔获，又看看身后苏兰馨攥紧儿子的手，眼神渐渐沉下来，脚悄悄往墨背身边挪了挪——只要赵彪子再往前一步，他就先让老龟缠住那只青蟹，好好做上一场。
张林海一首注意着父亲的举动，父亲那微微弓起的后背，分明是要往前冲的架势。
他赶紧拍了拍母亲，抽出手并上前半步，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张老实的腰，又对着墨背轻轻吹了声口哨，大龟紧绷的脖颈顿时松了些，慢慢缩回了前爪。
“彪子叔，别急着拿渔获啊。”
张林海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稳稳压住了船上的紧绷，“去年您娘做的虾酱，我娘到现在还念叨，说比镇上卖的香十倍。”
他这话一出，赵彪子拨弄渔获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硬线条柔和了几分。
苏兰馨立刻接话：“是啊彪子，前阵子还跟老实说，等有空了去跟你娘学学手艺。”
张老实也顺着话头松了手，只是眉头还皱着，不解儿子的行为。
张林海转头给父亲一个莫慌的眼神，回头见赵彪子神色松动，话锋悄悄转了：“不过彪子叔，您说这规矩是赵家老爷子定的？
去年台风天，我爹划着船帮赵家救了三船渔获，老爷子当时还拍着我爹的肩说‘都是岛上人，互相帮衬’，怎么今年就变了章程？”
这话戳中了赵彪子的难处，他往赵家快船的方向瞥了眼，压低声音：“我也没办法，老爷子最近听了旁支的话，说要‘整肃岛规’。”
“可整肃也不能断了大家的活路啊。”
张林海盯着竹篓里的渔获，语气带着委屈，“我娘还等着卖鱼换调料，这一半渔获交上去，别说调料了，连盐都快买不起了。
彪子叔，您跟老爷子说得上话，能不能帮着提一句？”
赵彪子看着张林海认真的眼神，又想起去年张老实救自家渔船的事，终是叹了口气，把竹篓里的渔获往外倒了些：“行，这话我帮你带到。
这些你们先拿着，下次……下次我再想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