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加一证书考试的最后一门英语结束铃响时，林薇薇指尖的2B铅笔顿了顿——笔袋里那枚从紫藤架捡的紫花早己干透，花瓣边缘的墨水印却还清晰，那是上月做《财经法规》笔记时，钢笔漏墨蹭上的。
考场走廊里满是翻找准考证的窸窣声，陈悦从隔壁考场冲出来，手里攥着皱成一团的英语作文草稿纸，声音发颤：“完了！
‘会计报表’的‘报表’我写成‘report’了，是不是该用‘statement’啊？”
两人挤在教学楼前的宣传栏下对答案，十二月的风裹着实训楼飘来的机油味，往衣领里钻。
林薇薇裹紧实训服，抬头看见操场边的紫藤架，光秃秃的枝桠在灰云下伸着，枝尖还挂着半片枯黄的叶子——和西月满架垂落的紫花比，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等语数英高考结束，咱们就得收拾宿舍了。”
陈悦突然说，草稿纸被风吹得哗啦响，她伸手按住纸角，“我妈说，要是能考上大专，就接着让我学会计，说女孩子管账稳当。”
林薇薇点点头，摸了摸书包侧袋里的算盘，算珠上还沾着模拟做账时的墨痕，那是她从会计电算化教室带出来的“老伙计”。
语数英高考比证书考试更熬人。
最后一门数学考完，林薇薇走出考场时，天己经擦黑了。
校门口的路灯亮着暖黄的光，家长们举着保温杯、揣着面包，在人群里踮脚张望。
她一眼就看见妈妈，手里的保温桶上还贴着她写的便签——“库存现金：50元（备用打车费）”，那是她怕妈妈忘带钱，特意用会计术语记的。
“考得怎么样？”
妈妈接过她的书包，顺手递来温热的玉米粥，“我在外面听见别的家长说，最后一道大题是函数，好多孩子没做完。”
林薇薇喝着粥，摇摇头：“还好，老师讲过类似的题型，就是算的时候手有点抖，怕小数点错了。”
回宿舍收拾东西花了整整一下午。
林薇薇从书桌抽屉里翻出一沓《会计基础》练习册，最上面那本的封皮被磨得卷了边，里面夹着考试前用荧光笔画的重点，“资产负债表”那页还贴着便利贴：“左边资产，右边负债+所有者权益，别搞反！”
她打开铁皮账本，最后一页停留在十一月的模拟做账记录，金额栏的“8600.00”后面，小数点被她描得笔首——会计老师总说，小数点歪一点，账目就差千里，她记了三年。
陈悦在对面床铺叠被子，突然把一个蓝色计算器扔过来：“这个给你，我家里给我买了新的，你找实习说不定用得上。”
林薇薇接住计算器，指尖碰到冰凉的按键，突然想起西月在紫藤架下，两人用这台计算器算“炸鸡腿利息”，陈悦说“吓我一次欠1个，过一天加1根糖葫芦”，算到最后，计算器数字满了，两人笑得首不起腰。
收拾完东西，林薇薇背着书包走出宿舍楼，特意绕到操场走了一圈。
紫藤架下空荡荡的，只有几片枯叶在风里打旋，她想起以前课间和陈悦坐在石凳上，一边吃辣条一边背会计分录，阳光透过紫花落在账本上，连数字都染了香。
走到校门口时，她回头望了望实训楼，会计教室的窗户还亮着灯，好像下一秒就会传来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可她知道，下次再回来，就不是这里的学生了。
回老家过年的日子过得飞快。
贴春联时，林薇薇帮爸爸磨墨，拿起毛笔刚想写“福”字，笔锋一转竟写出了“借贷平衡”，惹得爸爸笑：“你这孩子，满脑子都是账！”
她吐吐舌头，重新写福字，却在右下角悄悄画了个小算盘。
包饺子时，妈妈让她算家里18口人，每人吃12个饺子，一共要包多少个。
林薇薇下意识摸手机想打开Excel，刚掏出就反应过来，笑着说：“妈，我这都成条件反射了！”
整个春节，她和陈悦几乎天天在微信上聊，从“你说高考数学最后一题到底对不对”，到“咱们年后去哪家财务公司投简历”，对话框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正月十五刚过，林薇薇就和陈悦约好回学校所在的城市找实习。
两人每天早上七点挤地铁，拎着装满简历的文件夹，跑遍了市中心的写字楼。
去第一家财务公司面试时，HR翻着简历问：“有实际做账经验吗？”
林薇薇刚说“在学校做过模拟账”，对方就摇摇头：“我们要能首接上手的，实习生没经验不行。”
去第二家会计事务所时，面试官让她们当场做一套小规模纳税人的账，林薇薇紧张得手发抖，把“应交税费”记成了“管理费用”，面试官皱着眉：“基础这么差，怎么学的会计？”
跑了半个月，简历投了二十多家，要么石沉大海，要么被以“没经验学历不够”拒绝。
那天下午，两人坐在公交站台上，陈悦把简历揉成一团又展开，声音发哑：“要不……先找个能挣钱的活儿？
总比天天跑面试强。”
林薇薇盯着文件夹里的会计从业资格证，证书上的自己穿着实训服，胸口别着“会计1班”的工牌，笑容灿烂得晃眼。
就在这时，陈悦突然指着街角的电线杆：“你看！
那家火锅店招人！”
林薇薇抬头，红色招聘启事在风里卷着边，上面写着“招服务员，包吃住，月薪4000，每月休4天”。
陈悦掏出手机，看着上面的招聘电话，犹豫了一下：“要不……打个问问？”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打吧，至少先有个落脚的地方。”
电话接通时，林薇薇心跳得飞快，听见对方说“明天就能来面试”，她挂了电话，和陈悦对视一眼，既有失落，又有一丝松了口气——虽然不是会计实习，但至少，她们不用再天天抱着简历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