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日头正烈,你扛着斧头往后山走。
杂役院的斧头早就磨得钝了,刃口带着些卷边,你拎在手里,只觉得沉甸甸的。
路过竹林时,你特意绕到前日发现木片的那片区域,见西下无人,便摸出木片来,借着树影又描摹了几遍那套桩法的纹路。
暖流在丹田盘旋,顺着双腿往下沉,踩在松软的腐叶上,竟有种脚不沾泥的轻快。
“难怪赵虎那拳打不伤我。”
你心里嘀咕着,将木片藏回怀里。
这功法不仅能引气,竟还能练出这般稳固的桩功,倒比外门弟子练的纳气桩更显神妙。
后山深处多是老林,粗壮的硬木不少,但也藏着些毒虫瘴气。
你不敢走得太深,在一片背阴的坡地停下,选了棵碗口粗的青冈木,抡起斧头便劈了下去。
“哐当”一声,斧头只嵌进去半寸,震得你虎口发麻。
“这破斧头。”
你啐了口唾沫,正想再劈,忽听身后传来枝叶摩擦的窸窣声。
回头一看,只见老张头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些刚采的草药。
“张老伯?
您怎么也来了?”
你慌忙站首身子,心里有些发虚——方才劈柴时,你下意识运转了功法里的发力法门,不知有没有被他看见。
老张头把竹篮放在一块青石上,慢悠悠道:“采些药草治治风湿,倒是你,劈个柴都偷懒?”
他瞥了眼那棵只留下浅浅斧痕的青冈木,眉头微挑。
你脸上一热,赶紧解释:“斧头太钝了,劈不动。”
老张头没说话,走过来拿起斧头掂量了掂,又看了看你方才握斧的手。
你的虎口还泛着红,他忽然道:“握斧的姿势不对,力气都泄了。
来,我教你。”
他接过斧头,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竟和你练的桩法有几分相似。
只见他手臂轻扬,斧头在空中划过道弧线,落下去时看似轻飘飘的,却“噗”地一声没入青冈木半尺深。
“砍柴要借腰力,不是光靠胳膊。”
老张头抽出斧头,又示范了一遍,“你试试。”
你依样画葫芦,学着他的姿势站定,暗中调动体内暖流往腰腹聚去。
斧头落下时,果然觉得省力不少,虽然没老张头那般轻松,却也劈进了寸许。
“嗯,有点意思。”
老张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眼神里闪过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你这腰马,倒比寻常杂役稳得多。”
你心里咯噔一下,正想找说辞,他却话锋一转:“外门考核的事,听说了?”
“嗯,听……听师兄们提过。”
你紧张地攥着斧头。
“想不想去试试?”
老张头看着你,目光平静如水。
你愣了愣,随即心跳加速:“我……我能行吗?
听说要站满一个时辰的纳气桩。”
“纳气桩算什么。”
老张头淡淡道,“你要是信我,从今天起,每天收工后到膳堂后厨来,我教你些东西,或许能助你通过考核。”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你耳边炸响,你怔怔地看着老张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为什么要帮你?
难道他看出了自己修炼的事?
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要揭发你的模样。
“张老伯,您……别多问。”
老张头打断你,拿起竹篮,“酉时过后,后厨没人,你来便是。
记住,别让第三个人知道。”
说罢,他转身便往山下走,拐杖敲在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的轻响,很快便消失在林子里。
你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把钝斧头,心里翻江倒海。
去,还是不去?
老张头来历不明,杂役院里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只说他年轻时似乎受过伤,才来膳堂当伙夫。
可他刚才露的那手,绝非普通伙夫能有。
思来想去,你咬了咬牙——不管他是什么用意,能有机会得到指点,总比自己瞎练强。
外门考核是你唯一能摆脱杂役身份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接下来的几日,你白天照常干活,夜里依旧偷偷练木片上的功法,只是不敢再像从前那般毫无顾忌。
每日酉时过后,便借着送柴火的由头溜进膳堂后厨。
后厨里弥漫着油烟和米面的气息,老张头总是在那里等着,有时在择菜,有时在擦拭灶台。
他教你的东西很杂,有时是站桩的诀窍,有时是吐纳的法门,甚至还有些看似与修炼无关的——比如怎么快速切菜,怎么分辨火候。
“切菜要稳,手腕得活,跟你运灵气一个道理,僵了就滞涩。”
老张头拿着把菜刀,将萝卜切成均匀的薄片,“吐纳也一样,别想着一口吃成胖子,气要绵长,跟烧火似的,小火慢炖才耐烧。”
你起初不解,练了几日才渐渐明白,他教的这些看似琐碎的事,竟都暗合修炼的道理。
比如切菜时锻炼的手腕控制力,恰好能辅助拿捏法诀;分辨火候的眼力,能帮你更敏锐地感知天地灵气的强弱。
这日傍晚,你正在后厨跟着老张头学揉面,他忽然问:“你那木片上的功法,练到第几重了?”
你手一僵,面团差点从手里滑出去,脸瞬间涨得通红:“张老伯,我……别装了。”
老张头瞥了你一眼,手里的面团在他掌心转得飞快,“那纹路是‘九转引气诀’的残篇,我当年……见过类似的。”
你惊得抬起头,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您……您认识这功法?”
“算是吧。”
老张头叹了口气,将揉好的面团放进瓷盆里,“那功法残缺得厉害,你这般瞎练,迟早要出岔子。
上次你硬接赵虎那一拳,是不是觉得丹田发闷?”
你猛地点头——那日确实有这感觉,只是后来暖流自行流转,才渐渐缓解,你便没放在心上。
“那是气脉逆行的征兆。”
老张头沉声道,“残缺功法最忌强撑,你要是信我,往后夜里别再自己练了,我教你的吐纳法,虽不如你那功法霸道,却稳妥得多。”
你看着老张头严肃的神情,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若想害自己,根本不必说这些。
“弟子……弟子听您的。”
你放下面团,对着老张头深深作了个揖。
老张头愣了愣,随即失笑:“我可不是什么高人,受不起你这礼。
就当是……看你这小子顺眼,帮衬一把吧。”
后厨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他苍老的侧脸,鬓角的白发在光线下泛着银辉。
你忽然觉得,这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伙夫老伯,身上似乎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对了,”老张头像是想起什么,从灶台底下摸出个布包递给你,“这个你拿着。”
你打开一看,里面是块黑漆漆的石头,约莫拳头大小,触手冰凉,中间还嵌着点淡淡的银纹。
“这是玄铁石,能温养灵气。”
老张头道,“你贴身戴着,练我教你的吐纳法时,或许能事半功倍。”
你捧着那块玄铁石,只觉得沉甸甸的,心里又暖又烫。
长这么大,除了过世的爹娘,还没人这般真心待过自己。
“多谢张老伯!”
你哽咽着说不出别的话。
“行了,回去吧,别耽误了明日上工。”
老张头挥挥手,转过身去擦拭灶台,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
你揣好玄铁石,又深深看了眼老张头的背影,轻手轻脚地退出后厨。
夜色己深,杂役院的灯笼都熄了,只有虫鸣声在草丛里此起彼伏。
你摸了摸怀里的玄铁石,冰凉的触感让人心安,又摸了摸藏在袖袋里的木片,忽然觉得,这修仙之路,似乎没那么孤单了。
回到木屋躺下时,你没再拿木片出来,而是按照老张头教的吐纳法调息。
不知是不是玄铁石的缘故,只觉得天地间的灵气似乎清晰了许多,顺着鼻息钻进体内,与丹田的暖流相融,流转得愈发顺畅。
迷迷糊糊间,你仿佛听到老张头在后厨哼着段古怪的调子,调子苍凉又悠远,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