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热度,却融化不了沈玉琢心头的那点焦躁。
开学第一天,她就在通往新教室的走廊上,上演了一场百米冲刺。
都怪昨晚拉着哥哥沈玉卿软磨硬泡,多追了两集动漫,导致今早闹钟响了三遍都没能把她从武侠梦江湖里拽出来。
“让一让!
麻烦让一让!”
她嘴里喊着,眼睛紧盯着高一(三)班的门牌,像颗出膛的小炮弹般向前冲。
就在她即将抵达胜利彼岸的瞬间,门口光线一暗,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紧不慢地晃了出来。
“砰!”
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沈玉琢只觉得鼻子一酸,眼前金星乱冒,怀里崭新的课本和练习册“哗啦”一声,热情洋溢地撒了满地。
“嘶……”,她捂着鼻子抬头,对上一双带着几分懒散和戏谑的眼睛。
罪魁祸首单手插在裤袋里,校服拉链没拉到顶,露出里面一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潮牌T恤。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以及她脚下的狼藉,嘴角慢悠悠地勾起一抹弧度。
“喂,这位同学,”他的声音带着点刚变声完毕的清朗,语气却轻佻得让人手痒,“开学第一天就行此大礼,我可能受不住啊。”
沈玉琢的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
她弯腰迅速捡着书,没好气地回敬:“你看了路还被撞,看来眼神也不怎么样嘛!”
男生轻笑一声,非但没帮忙,反而慢条斯理地弯腰,从她脚边精准地捡起那本格外扎眼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用修长的手指掸了掸封面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啧,这么用功?”
他挑眉,把那本“五三”递到她面前,眼神里的调侃几乎要溢出来,“看来我们班要出一位女学霸了。”
“要你管!”
沈玉琢一把抢过书,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男生浑不在意地耸耸肩,转身溜达着走了,留给她一个潇洒又欠揍的背影。
沈玉琢抱着一摞书,顶着一头无形的怒火走进了高一(三)班。
她深呼吸,努力把走廊上那个讨厌鬼的身影从脑海里甩出去,开始寻找自己的座位。
“靠窗第三排……是个好位置。”
她心情稍微明朗了些,目光顺着座位表搜寻。
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在那个指定的座位上时,刚刚明朗的心情瞬间晴转多云,紧接着电闪雷鸣。
——那个座位上,己经懒洋洋地坐了一个人。
那人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支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钢笔,校服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不是刚才那个“门神”又是谁?
沈玉琢僵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不死心地、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那张桌子旁,低头,死死盯住桌上贴着的座位名牌。
左边:沈玉琢。
右边:谢暄。
两个名字并排而立,在她看来却像是世界上最荒谬的组合。
像是感应到她的注视,谢暄抬起头。
看到是她,他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意外的玩味,那眼神分明在说“怎么又是你”。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用那副让她牙痒痒的腔调开口:“哟,‘大礼’同学,看来我们这缘分……”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两个并排的名字,“是挡都挡不住啊。”
沈玉琢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开学第一天不能动手。
她用力把书包塞进抽屉,发出“嘭”的一声闷响,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坐下。
“彼此彼此,”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只希望某些人的眼神下次能好使点,别再‘受不住’了。”
谢暄闻言,非但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仿佛找到了什么极有趣的玩具。
崭新的课本堆在桌上,散发着油墨的清香。
沈玉琢望着前方讲台,却感觉旁边的视线存在感极强。
怎么突然感觉,她的高中生活,注定是没法平静了。
开学第一堂课是语文,张老师是一位声音温和的中年女士。
沈玉琢正襟危坐,努力将旁边那个存在感极强的家伙屏蔽掉,试图在新学期伊始给自己树立一个“认真听讲”的良好形象。
然而,某人显然不打算让她如愿。
当老师讲到“羚羊挂角,无迹可求”这一典故时,许是为了活跃气氛,笑着问道:“有没有同学能分享一下,你们在生活里有没有过这种‘灵光一闪,妙手偶得’的体验?”
教室里一片安静,多数新生还带着腼腆。
沈玉琢正低头琢磨这个典故,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得只有她能听见的嗤笑。
她下意识侧头,恰好撞上谢暄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微微倾身过来,用气音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灵光一闪’没有,‘人仰马翻’的体验倒是刚见识过,挺妙的。”
沈玉琢的耳朵“唰”地一下就红了,纯粹是气的。
她捏紧了手中的笔,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回应:“总比有些人,眼神不好,嘴还毒。”
“过奖,”谢暄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慢悠悠地转回他那支该死的钢笔,“我这人就是爱说实话。”
张老师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窃窃私语”,目光温和地扫了过来。
沈玉琢立刻挺首背脊,送上一个人畜无害的乖巧微笑。
谢暄则依旧是那副散漫样子,但在老师看过来时,也稍微收敛了笑意,看起来竟有几分人模人样。
老师没有点名,继续讲课。
沈玉琢在心里狠狠给这个新同桌又记上一笔。
这日子,没法过了!
沈玉琢几乎是拖着沉重的步伐挪回家的,一天的“精神损耗”让她筋疲力尽。
推开家门,温暖的饭菜香和爸妈看电视的闲聊声扑面而来,她顿时觉得找到了港湾,委屈瞬间涌上心头。
“爸,妈,我回来了!”
她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瘫进柔软的垫子里,长长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我遇到了一个多么讨厌的家伙!”
沈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怎么了安安?
开学第一天就不顺利?”
“何止不顺利!”
沈玉琢立刻坐首身体,眉飞色舞地开始控诉,“我们班那个谢暄,简首是行走的吐槽机!
撞翻我书还嘲笑我,成了同桌更是变本加厉!
一整天地跟我抬杠,我上课回答问题他嗤笑,我记笔记他嫌我笔声大,我……”她正说到激动处,却见坐在对面看报纸的沈爸爸肩膀微微耸动,竟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爸!”
沈玉琢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沈爸爸扶了扶眼镜,努力压下嘴角:“咳……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这高中生活,开头挺热闹啊。”
这时,哥哥沈玉卿端着水杯从旁边经过,闻言停下脚步,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看穿一切的精光,慢悠悠地插了一句:“哟,我们安安这是遇到克星了?
难得见有人能让你第一天就‘铭记于心’到这种程度。”
“沈玉卿!”
沈玉琢抓起一个抱枕就扔了过去,“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
沈妈妈也笑着走出来,用围裙擦着手:“听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男孩子挺有意思的,至少不闷。
青春期的男孩子嘛,有时候吸引女孩子注意的方式,是有点特别的。”
“吸引注意?!”
沈玉琢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感觉全家都没跟她在一个频道上,“妈!
他那叫嘴毒!
是挑衅!
是孽缘!”
回应她的,是爸爸更加掩饰不住的笑声,和哥哥一脸“我懂,你都对”的欠揍表情。
沈玉琢悲愤地抱起书包冲回自己房间。
这个世界,没人懂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