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意让陆仁甲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也不是家里那带着灰尘气息的空气。
一股混合着劣质香精、铁锈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气味,粗暴地灌入他的鼻腔。
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身下是冰冷、粗糙、带着粘腻湿气的石板。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西周。
天是灰蒙蒙的,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片压抑的、铅灰色的穹顶,低低地压在头顶,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不安的红色雾气。
他身处一个巨大的、破败不堪的游乐场中央。
目光所及,尽是荒诞与腐朽交织的景象:巨大的摩天轮歪斜地矗立着,锈迹斑斑的轿厢像腐烂的牙齿,有几个半挂在空中,随着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旋转木马的顶棚破了好几个大洞,露出里面扭曲断裂的金属骨架。
那些本该色彩鲜艳的木马,此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剥落了大部分油漆的暗红色,马头歪斜,空洞的眼窝里似乎有暗影在蠕动。
支撑柱上缠绕着褪色的、沾着可疑暗褐色污渍的彩带。
过山车的轨道扭曲变形,像一条被巨力拧成麻花的钢铁巨蟒,断口处尖锐地刺向天空。
一个车厢卡在半空,车门洞开,里面黑黢黢的。
远处的海盗船只剩下半截船身,船帆破烂得像招魂幡。
一个巨大的、咧到耳根的塑料小丑头颅滚落在路边,半边脸被砸扁了,剩下的那只玻璃眼珠死死盯着陆仁甲的方向,嘴角挂着凝固的、诡异的笑容。
地面上散落着碎裂的彩色玻璃(像是糖纸?
)、生锈的螺丝、以及一些无法辨认的、粘稠的污物。
几盏忽明忽灭的、光线惨绿的路灯,投射下摇曳不定的阴影,更添几分鬼魅。
整个乐园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只有风声呜咽,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分不清是哭泣还是尖笑的诡异声响。
色彩是褪色的、扭曲的,所有本应欢乐的元素都蒙上了一层令人作呕的恐怖滤镜。
廉价塑料在腐朽中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混合着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构成一种独特的“血色糖果”地狱。
“这…这是哪里?!”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打破了死寂。
陆仁甲循声望去。
在他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或坐着十几个人。
男女老少都有,穿着各异,脸上都带着和他一样的茫然、震惊,以及无法掩饰的恐惧。
一个穿着外卖制服的小哥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死死攥着自己的头盔:“我…我刚送完最后一单…被车灯晃了一下…就…”一个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的年轻女人抱着膝盖,低声啜泣:“我在睡觉…我明明在睡觉啊…”一个西装革履、但领带歪斜的中年男人强作镇定,试图整理衣袖,手指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绑架?
恶作剧?
这…这不可能!”
一个染着黄毛、穿着铆钉皮衣的小青年则显得暴躁许多,他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破玩偶:“操!
谁他妈干的!
给老子滚出来!”
他的声音很大,在空旷的乐园里激起回音,却更显空洞和无力。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有人试图寻找出口,却发现西周只有扭曲生锈的围栏和望不到边的破败设施。
有人蹲在地上干呕,有人互相询问,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绝望。
陆仁甲默默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的黑眼圈依旧深重,脸色苍白,驼着背,头顶微秃的地方在惨绿灯光下格外显眼。
但他脸上没有太多的惊恐,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一丝荒诞的“果然如此”。
加班加到死,然后被扔进一个破破烂烂的恐怖主题公园?
这福报,还真是“惊喜”不断。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没有心跳加速,只有一种沉重的、宿命般的麻木感。
他甚至觉得,这里的空气虽然难闻,但至少…暂时没有老板的夺命连环Call。
他目光扫过那些惊恐的新玩家们,像在看一群刚入职就被扔进高压锅的实习生。
他扯了扯嘴角,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习惯性地佝偻着背,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寻找可能的规则提示或者…安全出口?
虽然首觉告诉他,后者可能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