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的钟声在餐馆内轻轻敲响,窗外的天色己经染上了深蓝。
生一涵看着桌上渐渐凉透的菜肴,心中的期待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薛芝云趴在窗边,小鼻子紧贴着玻璃,呼出的气息在窗面上凝成一小片白雾。
“妈妈,爸爸怎么还没来呀?”
这己经是女儿第十几次问同样的问题了。
生一涵强撑着笑容走到窗边,轻轻将女儿揽入怀中,“可能是堵车了,这个时间路上车多。”
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手机屏幕,那三个未接来电和两条未读消息,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她的心上。
“我们再给爸爸一点时间,好吗?”
她柔声安抚着女儿,也在安抚着自己那颗越来越不安的心。
服务员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歉意,“生女士,需要我先给小朋友上点吃的吗?
后厨说菜要是再放下去,味道就不对了。”
生一涵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再等等吧,他说会来的。”
服务员点点头退了出去,临走时那同情的眼神让生一涵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怜悯。
薛芝云乖乖坐回座位,小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生一涵拿出手机,又一次拨通了薛以莫的电话。
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妈妈,爸爸是不是忘记我的生日了?”
薛芝云的声音带着哭腔。
“怎么会呢?”
生一涵急忙坐到女儿身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爸爸昨天还说要给芝云买最大的生日蛋糕呢。”
可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是在生一涵心上加重一分。
她想起去年今日,薛以莫特意推掉所有应酬,提前两个小时就到餐馆布置,还给女儿准备了一个惊喜的魔术表演。
那时的他,眼里满是宠溺的笑意,哪里像现在这样连个电话都不接。
晚上七点一刻,薛芝云己经饿得趴在桌上,小声嘟囔着:“妈妈,我肚子好饿……”生一涵正要开口,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上闪烁的“以莫”两个字让她心头一紧。
“你们到了吗?”
薛以莫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背景音里还夹杂着细微的音乐声。
生一涵深吸一口气,“我们己经在餐馆等了一个多小时了。
你在哪?”
“哎呀,路上太堵了,我这就过来。”
他的语气轻松得让人心寒,“先这样,我开车了。”
电话被匆匆挂断。
生一涵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她分明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有女人隐约的笑声。
“妈妈,是爸爸吗?”
薛芝云期待地望着她。
生一涵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爸爸马上就到了。”
这句话终于成真。
晚上七点半,餐馆门口传来熟悉的汽车熄火声。
薛芝云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像只快乐的小鸟般冲向门口。
生一涵也跟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角。
可当她看见推门而入的薛以莫时,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衬衫,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
最让生一涵在意的是,他竟是空着手来的——连个生日礼物的包装盒都没有。
“爸爸!”
薛芝云扑进他怀里。
薛以莫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语气敷衍:“芝芝生日快乐,爸爸今天太忙了,礼物回头给你补。”
生一涵清楚地看见女儿眼中闪烁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薛芝云小声说了句“谢谢爸爸”,便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不再说话。
“你先坐,我让服务员上菜。”
生一涵轻声说着,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薛以莫的衣领。
在那白色的衬衫领口内侧,隐约可见一抹淡红色的痕迹。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也许只是吃饭时沾到的酱汁,她这样告诉自己。
薛以莫大大咧咧地坐下,掏出手机放在桌上,“快点上菜吧,我待会儿还得回公司处理点事。”
生一涵的动作顿住了,“今天可是芝云的生日……我知道,但公司最近在谈的那个大单子实在太重要了。”
薛以莫头也不抬,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着,“等这个项目谈成了,我带你们去度假,好好补偿。”
生一涵沉默地注视着丈夫。
他专注地盯着手机,嘴角不时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笑容她很陌生,不是谈成生意时的意气风发,也不是面对家人时的温柔体贴,而是一种……带着隐秘愉悦的表情。
服务员陆续上菜,都是薛以莫最爱吃的。
生一涵特意点了红烧肉、清蒸鲈鱼和山药排骨汤,全是她记忆中他最中意的口味。
“尝尝这个,你最近辛苦,该补一补。”
生一涵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薛以莫碗里。
他随口说了句“谢谢”,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薛芝云怯生生地开口:“爸爸,我们班今天……嗯。”
薛以莫含糊地应了一声,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
生一涵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她轻轻碰了碰薛以莫的手臂,“以莫,女儿在跟你说话呢。”
薛以莫这才抬起头,眉头微皱,“怎么了芝芝?
快说,爸爸忙着呢。”
薛芝云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压抑。
生一涵看着女儿默默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小脸上写满了委屈,心里像是被什么揪紧了。
她想起大学时的薛以莫,那个会因为她一句“不舒服”就翘课去买药的男生;想起创业初期的薛以莫,那个无论多晚回家都会陪她聊会儿天的丈夫;想起去年的薛以莫,那个为了给女儿过生日特意学变魔术的父亲。
而现在这个坐在她对面的男人,陌生得让她心寒。
“公司最近怎么样?”
生一涵试图找话题缓和气氛。
“就那样。”
薛以莫简短地回答,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立刻接起电话,“喂?
我在外面吃饭,什么事?”
他站起身,朝餐馆后院走去,声音压低了些,但生一涵还是隐约听见几个词:“项目……明天见面……没问题……”薛芝云抬头看向生一涵,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生一涵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她连忙走到女儿身边,将她搂进怀里,“怎么会呢?
爸爸最喜欢芝云了。
他只是工作太忙了。”
“可是他都不听我说话……”薛芝云的声音带着哽咽。
生一涵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后院。
透过玻璃窗,她能看见薛以莫背对着她们打电话的身影。
他时不时点头,偶尔还会笑一下,那放松的姿态与刚才在餐桌前的敷衍判若两人。
过了一会儿,薛以莫回来了,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
“是客户的电话?”
生一涵试探着问。
薛以莫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对,一个重要客户。
对方对我们的方案很满意,说不定下周就能签合同了。”
他说着,终于放下手机,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这红烧肉味道不错,就是有点凉了。”
生一涵默默地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她很想问,什么样的客户会在晚上七点多还打电话谈公事?
什么样的项目重要到连女儿的生日都不能好好过?
但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十三年了,她从那个敢爱敢恨的少女,变成了如今这个连质问都要斟酌再三的妻子。
“切蛋糕吧。”
薛以莫看了眼手表,“我待会儿真得回公司一趟。”
薛芝云抬起头,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爸爸不能陪我吹蜡烛了吗?”
薛以莫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爸爸看着你吹完蜡烛再走,好吗?”
生一涵默默地端出蛋糕,点燃上面的八根蜡烛。
温暖的烛光映照在三人脸上,却照不进她冰凉的心。
“芝云许个愿吧。”
她柔声说。
薛芝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小声念叨着什么。
生一涵看着女儿虔诚的模样,忽然很想哭。
她知道,女儿的愿望一定与爸爸有关。
蜡烛吹灭的那一刻,薛以莫的手机又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神色略显紧张,“我接个电话,你们先吃蛋糕。”
看着他再次走向后院的背影,生一涵忽然觉得,这个她爱了十三年的男人,正在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悄悄从她的生命里退场。
而最让她恐惧的是,她甚至不知道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薛芝云挖了一小块蛋糕,递到生一涵嘴边,“妈妈吃蛋糕,很甜的。”
生一涵张口接过,奶油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却带着说不出的苦涩。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家,或许再也回不到从前的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