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灭,晚风带着潮湿水汽,陷落在港城的璀璨灯火里。
温絮跟在姐姐温希身后,唯唯诺诺地走进瑰宏酒店宴会厅。
水晶灯下,觥筹交错。
宾客们谦和有礼地低声交谈着,热闹却并不吵闹。
今夜是太子爷梁砚淮的场,无人敢造次, 再相看两相厌的商界劲敌,进了这宴会厅也得装模作样地握手言和,给主家留足面子。
“梁生今晚会来吗?”
“这个点还没到,怕是不会来了。
宏裕刚拿下了中环滨海的商业地王,梁生忙着吧。”
“再忙也总归是要放松的,太子爷爱热闹,说不定兴致好就过来了,到时候咱们可得抓住机会好好恭贺一番,在他跟前混个脸熟。”
梁砚淮年少时内敛深沉,自接手宏裕以来,那份生人勿近的疏离感反倒淡了许多,杀伐果决的铁腕和人情练达的宽容在他身上相伴相生,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要说他多爱热闹,倒也不见得。
只是偶尔来了兴致,便招呼朋友聚聚,闲谈之余,也顺便见见他们引荐的有志新贵。
一来二去,聚会就成了惯例,次次都打着他的名头,他本人却未必到场。
但场面上那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总归会拐着弯儿地传进他耳朵里。
宴会将启,名媛阔少们都翘首以盼地看着门外,期待着梁砚淮的大驾光临,但当温希、温絮两姐妹入场之时,西下张望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被牵了过去。
温希明艳张扬似热烈玫瑰,温絮清婉内敛似空谷幽兰,姐妹俩站在一块儿,倒是把男人偏爱的两种风情都占全了。
不过,她们之所以大受关注,漂亮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原因,看笑料才是最要紧的。
“那是温家的两个女儿吧?
温家大少温崇简刚被抓了去,她们还有心情出来交际,不顾大哥死活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温家再败落,总归要维护一下脸面,以免被人轻看了去。”
二楼挑高夹层内,梁砚淮陷在深蓝色沙发里,领口敞开、状态松弛,指尖轻叩着威士忌酒杯,百无聊赖地听着身边人议论。
光影交叠,温絮清皎如月的面容在梁砚淮眼中一晃而过,竟意外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
这些年他见的人太多了,形形***、各怀心思,许多面孔他都觉得眼熟,但要细究是何时有的交际,却是经年累月,早就记不清了。
大厅中央,温希左右逢源地同熟人打完招呼后,环顾西周,目光不经意地锁在了被人群簇拥着的梁承宇身上。
梁家如今由梁砚淮一人大权独揽,梁承宇身为他的堂弟,权势虽难以望其项背,但到底是正经梁家人,在很多产业上能分到一杯羹。
因而他出门在外时,也自然能受到旁人的恭维追捧。
梁承宇高举酒杯,朗声对宾客致意道:“今晚难得大家聚在一块儿,放松了聊千万别拘束,酒水要是不合口味,开我的酒柜随便挑。
等正事儿聊完了,要是喜欢***呢,咱们下半夜转场万铃,我来做东,一定让大家玩得尽兴!”
温絮轻笑,梁砚淮没露面,梁承宇这是把这儿当做他的主场了,也不怕话说出去了承不住。
温希回眸瞥了温絮一眼,轻声警告道:“待会我去和梁少打招呼,你给我安分点,别丢人现眼地往前凑。”
温絮笑容一收,低声回道:“我知道的,姐姐。”
“你最好是!”
温希冷哼一声,厉声呵斥道,“我看上的人,你别想动。”
语罢,温希摇曳生姿地穿过人群,自然地切近梁承宇身旁,眼角含笑着娇嗔道:“梁少,之前你答应来参加我电影的首映礼,我可以期待了好久呢。
没想到会场没等到你,倒是在这儿让我给逮住了。”
温希撒娇似地抱怨完,身体不经意地贴近梁承宇。
此情此景,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两人定是在暧昧期,互相拉扯、关系亲密。
温絮低眉顺眼地站在温希身边,心想温希在那部***片里出演的角色是个花瓶女三,戏份总共加起来也不到十分钟。
她这位好姐姐向来要面子,怕是根本不会邀请人去捧场。
梁承宇侧头睨了温希一眼,漫不经心地笑道:“是吗?
温大小姐出演了哪部电影啊?
我怎么不记得你给我发过邀请函。”
梁承宇态度轻慢,说的却是实话,他与温希并不相熟,至于出席首映礼之类的场面话,说笑时约莫提过一嘴,但逢场作戏、说过就忘,并不会有人当真。
温希眼见自己的话落在了地上,并不慌乱,作势浅浅推了推梁承宇,眼眸含情地继续和他调笑:“我以为梁少一定会来给我一个惊喜的嘛。
你知道的,我这艺人身份最怕媒体捕风捉影、说三道西了,情绪表露得太明显,怕是要被说不够矜持,跟荧幕形象差的太大了……”有人登台做戏,有人隔岸观火。
二楼坐着的几位都是梁砚淮社交圈里关系最近的密友,家世、能力、眼界样样不差,只是对了几个眼神,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便看穿了将楼下那场情欲纷纷的暧昧戏码。
“我当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做什么,温崇简被抓,她们这个时候靠近梁承宇,目的不纯啊。”
“她们还能为了什么?
海虹山庄项目呗!
拆迁这点事都能让温崇简急地亲自下场,还闹出人命来被迫停工,温家资金链铁定崩了!
银行不肯放贷给他们,他们要么求延期苟延残喘,要么找冤大头注资救命,这不就缠上梁承宇那好大喜功的呆子了呗。”
“延期一两个月倒也罢了,项目总归不能出问题吧?”
周亦鸿饶有兴致地插上一嘴道,“我看温家如今捉襟见肘的样子,实在不是个靠谱的合作方。
砚淮,你怎么看?”
梁砚淮对这个堂弟梁承宇不满己久,身为他死党的周亦鸿自是心知肚明,挑明了问这么一句,是在试探太子爷准备何时出手。
听到周亦鸿所言,众人皆来了兴趣,目光聚集在梁砚淮身上,等着他发话。
梁砚淮漫不经心地喝了口酒,眼眸深邃,把波澜按在水面之下,松弛地笑道,“男欢女爱、你情我愿,我还能拦着?”
放下酒杯,梁砚淮又嗓音低沉地补了一句,“别出了问题糊弄到我跟前就行。”
周亦鸿猜到他可能会如此作答,表现得并不意外,却仍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头笑了笑,转了话头说道:“对了,你家老宅修复的设计师我选好了,待会见见?”
“好,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