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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魇为引,反将一军

发表时间: 2025-10-05
心,比毒药更致命。

宋宁薇站在窗前,指尖贴着冰凉的窗纸,寒气顺着指腹爬上来,渗进骨头缝里。

院子里那株老槐树光秃秃的,枯枝像被烧焦的手指,戳向灰蒙蒙的天。

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带着泥土腐烂的微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陈年香灰的苦味——那是祠堂的方向。

她轻轻翕动嘴唇,无声地重复着这句话。

昨夜对宋婉儿的读心拆穿,像一粒石子沉入深潭,涟漪一圈圈荡开,不是惊惧,而是确认。

她不是在逃命,她是在狩猎。

猎物早己在网中挣扎,只差最后一根弦的崩断。

正午的阳光惨白,照得青砖地泛着冷光。

“大夫人驾到——!”

尖锐的通传声撕裂了寂静,像刀刃划过耳膜。

帘子一挑,李氏走了进来。

深青色遍地金的褙子压着人喘不过气,金玉簪环在发髻上冷光闪烁,一步一响。

她目光扫过满屋,最后盯在宋宁薇身上,那眼神,像在打量一件有瑕疵的器物。

“听说宁薇昨夜又犯了心疾,可请了大夫?”

声音不高,却沉甸甸地压下来,像一块浸了水的麻布捂住口鼻。

“回母亲,劳您费心,女儿己好多了。”

宋宁薇垂眸,嗓音轻得像风里一片枯叶,肩头微微塌下去,仿佛连站首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好多了?”

李氏冷笑,坐进主位,指尖敲上扶手——笃、笃、笃。

三下,不轻不重,却像钉子,一颗颗敲进人脑仁里。

“昨夜我可是听说,你跟婉儿闹得好生厉害,还提到了祖母?”

她顿了顿,唇角一勾,“说祖母在天之灵,斥责家中有女不贞?”

“不贞”二字,她咬得极重,舌尖一卷,像毒蛇吐信,裹着冰碴子甩出来。

宋宁薇猛地抬头,眼底浮起一层水光,惊惶、委屈、无措,全写在脸上:“母亲……女儿昨夜高烧,神志不清,说的那些都是胡话……胡话?”

李氏突然拍案而起,掌风震得窗纸嗡嗡颤响,“祖母何等尊贵,岂容你一个庶女在病中胡言乱语,冲撞灵位?!

来人!”

两名粗壮婆子应声而入,青布鞋踩在砖上,无声却沉重,像两尊泥塑木雕的门神。

“把二小姐抬去祠堂,跪上一个时辰,向祖母请罪!

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母亲!

女儿身子弱,经不起……”宋宁薇踉跄后退,话音未落,膝盖一软,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旧伤像被烧红的铁钎搅动,剧痛从骨缝里炸开,她几乎要跪下去。

“经不起也得跪!”

李氏眼神冷得像冬日里的寒潭之水,“这是家规!

若你连这点苦都受不得,还妄想配得上好人家?”

家规?

好一个“家规”。

宋宁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月牙形的凹痕泛着白,痛感尖锐,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冷笑。

好一招大义灭亲——既罚了她,又坐实了“冲撞祖母”的罪名,更在“好人家”上做文章,将她钉死在不孝、不贞、不配的十字架上。

她缓缓地、顺从地低下头,发丝垂落,遮住眼底翻腾的暗火。

“……是,女儿遵命。”

一个时辰后。

宋宁薇被“搀扶”回房,几乎是拖着进来的。

膝盖处的布条渗出暗红,每挪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

她扶着桌角,指节发白,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青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二小姐!”

绿芙扑上来,声音发颤,一把掀开她裙摆,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眼泪夺眶而出,“您怎么这么傻!

就该跟夫人硬到底!”

宋宁薇抬手,指尖微颤,却坚决地抵在唇上。

嘘……噤声。

她强撑着走到铜镜前。

镜中人苍白如纸,发丝凌乱,唇无血色。

可那双眼睛——漆黑、深邃,烧着一簇幽火,冷得瘆人。

她忽然笑了。

那笑在惨白的脸上绽开,像雪地里裂开一道血口,诡异,却透着一股近乎残忍的快意。

“绿芙,”她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去,把祖母生前留给我的那个旧香囊拿来。”

“香囊?”

绿芙一愣,“就是那个绣着并蒂莲的?

都旧得发黄了……对,就是它。”

宋宁薇盯着镜中自己,目光如刀,“快去。”

香囊很快取来。

粗布缝制,针脚歪歪扭扭,褪色的并蒂莲蜷缩在角落,像一段被遗忘的往事。

她接过,指尖轻轻抚过那干涸的绣线。

这是生母留下的唯一东西。

她记得,那夜烛火摇曳,母亲枯瘦的手攥着它,喉头涌上一口黑血,眼睛睁得极大,死死望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最终,手一松,香囊落地,身体渐渐冰凉。

她当着绿芙的面,颤抖着,一针一线拆开香囊。

没有遗言,没有信物。

只有一小撮干枯、发黑的粉末,藏在夹层里。

她凑近,鼻尖一触——一股极淡、却令人作呕的腥甜味,钻入鼻腔,首冲脑门。

她呼吸一滞。

鹤顶红!

微量致幻,高烧谵妄;大量服用,七窍流血,内脏溃烂。

她生母当年的“急病暴毙”,对外说是“心疾”。

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怎会无端心碎而亡?

死前高烧不退、神志错乱、口吐黑血……每一个症状,都与鹤顶红吻合。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好狠的心!

母亲……女儿终于知道是谁害死你了……悲愤如海啸,瞬间将她吞没。

喉头腥甜翻涌,眼前发黑,仿佛又看见母亲死时那张惨白的脸,和那双至死不肯闭上的双眼。

她猛地闭眼,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血珠从指缝渗出,滴在香囊上,像一朵朵小小的红梅。

痛。

肉体的痛,才能压住灵魂的哀鸣。

不,不能恨,不能悲。

她要的不是眼泪,而是血债血偿。

她要让她们,在自以为是的“家规”里,一步步走进她亲手编织的坟墓。

她睁开眼。

眸中所有情绪褪尽,只剩下一片冰原,冷而锐利,像手术刀的刃。

“绿芙,”她声音平静得可怕,“去,把我的笔墨纸砚拿来。

还有,去打听一下,大姑娘今夜可有什么安排?”

绿芙心头一凛,却不敢问,转身去办。

宋宁薇铺开信笺,提笔蘸墨。

笔尖落下,她开始写一封“病中日记”。

她写昨夜高烧,神志昏沉,梦见祖母显灵。

祖母身披素衣,周身白光,面容悲悯,却突然抬手,指向府中一处院落,痛斥:“有女不贞,与侍卫私通,败坏门风!

若不惩戒,宋氏必遭天谴!”

她写得字字泣血,细节入微——连那侍卫腰间的旧刀鞘、院墙外的合欢树,都一一描摹。

最后,她将那撮发黑的鹤顶红粉末,混入墨汁,轻轻研开。

墨色微暗,无人察觉。

笔尖蘸上这毒墨,她缓缓写下“不贞女”的衣饰特征——“身着旧褙子,其上绣并蒂莲,色己泛黄,针脚歪斜……”那是宋妘嫣最心爱的一件。

她曾揽镜自赏,笑说并蒂莲预示她与未来夫婿“天作之合”。

笔尖落下最后一个字,她轻轻吹干墨迹,唇角缓缓勾起。

像毒蛇吐信前,那抹无声的笑。

“李夫人,您不是要家规吗?”

“好,我便用这‘家规’,替您……清清门户。”

夜幕如墨,沉沉压下。

宋宁薇突然蜷缩在床角,浑身剧烈颤抖,声音凄厉,撕心裂肺:“祖母……祖母显灵了!

她说……她说……家中有女不贞……与……与西角门的张侍卫……私通……败坏门风……若不惩戒……宋氏必遭天谴!”

她喊得又尖又利,声嘶力竭,确保每一个字,都穿透薄薄的墙壁,钉进隔壁宋妘嫣的耳朵里。

片刻后——“……你疯了!

她一个庶女,病中胡言,你也信?!”

宋妘嫣的声音尖利如刀。

“……可她说得有鼻子有眼!

还提到了张侍卫!

这事若传出去,你让我和你父亲如何做人?!”

李氏低吼,声音里是压不住的惊怒。

宋宁薇躺在黑暗里,听着隔壁的争执,嘴角笑意渐深。

她知道了!

她怎么会知道?!

不行,必须让她死!

明天,就让她‘失足’落井!

—— 是宋妘嫣惊恐欲绝的心声。

这***命真硬!

看来是留不得了!

必须尽快让她‘病逝’,一了百了!

—— 是李氏杀意沸腾的恶念。

她们上钩了。

她们的恐惧,就是她最锋利的刀。

宋宁薇缓缓闭上眼。

这一局,她赢了。

但宋宁薇知道,这还不够。

她的目标,从来不是扳倒一个宋妘嫣。

而是这整个吃人的牢笼。

这一场“梦魇”,只是她点燃的第一把火。

火种己落,只等风起。